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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晚饭,陈蕊帮着唐妈将碗筷收捡了,又拾缀了一下屋子,给杨教授打过招呼,便准备回宿舍里去看一看。

    从杨教授家里出来,天色尚早,红彤彤的云霞仍在西天燃烧。

    校园出奇的静,偶尔有三两个放了假没有离校的同学在绿荫里散步或者游玩。竹叶梅、灯盏菊、大丽花以及紫罗兰等草本花卉竞相开放着。

    白兰花也悄悄的开放了,从树下走过,纯郁的蜂蜜似的甜香味直扑胸怀。陈蕊喜欢白兰花,嗅到白兰花的花香,她就会想起母亲和哥哥,想起种植在哥哥门前的那排白兰树。乡下人习惯把白兰花称做黄桷兰,到了大学,陈蕊最初也叫白兰花为黄桷兰,马小瑶说她老土,笑了几次,她改过来了,她跟着大伙儿叫白兰花。比起“黄桷兰”的叫法,她觉得“白兰花”更贴切。洁白的花瓣,乳黄色的花蕊,毫不张扬地开放,却又馨香四溢,那容貌,那芳香,仿佛灵秀端庄的少女,高洁,清雅。

    她踮起脚尖,采摘了几朵捧在手中。瞧着,嗅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宿舍楼下。

    她给守楼的大妈报过楼层房号和姓名,大妈让她进去了。

    上楼,到了寝室门前,掏出钥匙,竟踟蹰着不想立即将房门打开。

    她知道同学们都放假回去了,昔日的欢笑声伴随着大家远行的脚步,消失在了天南海北。她真想在此时此刻再见到她们,哪怕是她从来不正眼相看的马小瑶。距离产生美,有分别就会有怀念,短暂的分别居然使她异常的怀念起一室相处的同学们来了。

    慢慢地,转动钥匙……房门推开的那一刹那,孤独和寂寞涌上心头,差一点眼泪就淌了出来。触景生情,目睹着房间里的一切,她无比伤感。

    房间依旧,床铺依旧,甚至物品的摆放也依旧,但是,她心里明白,自己的心情却不再是以前的心情了。

    她拧亮日光灯,走到自己的床铺前。显然,同学们离开的时候替她收拾整理过。叠放得规规整整的被褥上有一封信和一本杂志。她取过来,瞧了瞧,信是许莉留给她的,杂志也是许莉留给她的。

    匆忙地,将信拆开,许莉绢秀的字迹映入了她的眼帘:

    陈蕊姐

    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回长仁去看望妈妈了。爸爸调到滨江,妈妈舍不得她的学生,不愿意随爸爸一块儿到滨江来,所以仍旧留在长仁。

    那天你说走就走,没有来得及和你哥告别,还是我把你哥送到车站里去的。坐在车上,他的目光老是眺望着窗外,仿佛在期待什么,又仿佛是在凝视什么。他一直没有把目光掉过来看我,直到车子驶出了百米开外,他才似乎突然醒悟了,慌忙地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向着我张望……

    你不该责备你哥,更不该对你哥说那样尖酸刻薄的话。或许你是无意间冲口而出的,可是,你知道吗,对于一个刚刚经历了生死劫难的读书人来说,那是何等残酷的伤害……是的,他保护不了自己的家人!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谈还要保护家人呢?但是,这并不等于说他就懦弱。在我看来,你哥其实是非常坚强的,他的毅力和意志并非一般人可比。

    杀人凶手脱逃了,无疑他也很气愤,也很痛苦,换成别的人,也许可能会跑到公安局去闹死闹活的要讨个什么说法,可是,你哥却保持了沉默。你是他的妹妹,你应该理解他的心情和处境,应该知道他的沉默里面透出的是他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公安民警的素质和涵养。

    你哥说得对,我们国家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的变革,在变革的过程中,有许多的事肯定会不如我们的意,有许多的现象肯定会使我们义愤填膺……因为我们对国家的未来,对民族的未来总是充满了美好的向往。可是,既然是变革,就肯定是一场新和旧、光明和黑暗、正义和邪恶的较量。此一时彼一时,有时可能是新的、光明的、正义的占了上风,有时又可能是旧的、黑暗的、邪恶的占了上风,但总之,新的、光明的和正义的必将战胜旧的、黑暗的和邪恶的,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是社会进步的必然。强权也罢,*也罢,尽管可以一时一地地阻挡着变革的步伐迈进,但追求民主和法制的车轮却永远是没有任何人能最终阻挡其前进的!

    我们还很年轻,我深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能看到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和共同奋斗,国家的法制会日益健全,公民的合法权益会得到越来越有效的保护。我们是变革时期的大学生,是变革时期的年轻人,我们有责任肩负起历史的使命,多读一点书,多学一点知识,投身到国家富强和民族昌盛的事业中去,而不是苟且偷生,像马小瑶和别的一些同学那样,浑身散发着金钱和权欲的恶臭!

    或许你要认为我是在唱高调,是在冠冕堂皇地说大话,不过,当我认识了你哥之后,我就深深地感受到了我们这一代人活着,的确应该要有一点精神,要有一点责任。虽然现在没有精神和不愿意承担责任的人一天比一天多,但我依然还是孤芳自赏,坚持走自己认为正确的路。别人怎样看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活着就一定要活得有价值和意义。

    不知道你是马上出国呢还是要等到毕业之后,听你的意思好像是马上就要出国吧!假如开学时你还没走,那么,希望咱们能见一面。咱俩是同窗好友,曾一起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你一去,少则4年5年,多则8年10年,甚至还会是永远都不回来。见不到你了,我的心里很难受,很失落……

    给你留了一本杂志,是我和几个同学一起办的,里面有我的两篇文章,写得不好,请多指教。

    假期我要去你哥那儿,我说过要去看他,怂恿他写小说,我相信他能写出好的文学作品。高升说他母亲在编副刊,他要我找你哥约稿,写点散文随笔什么的,当然,如果你哥能写出好的小说,报纸也可以连载!

    陈蕊姐,信写到这儿了!你一定很忙,一定很累,我帮不了你什么,只好祝福你前程似锦和万里鹏程了!

    许莉

    读完信,陈蕊将信纸折叠好,装进了信封里。

    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向渐渐灰暗下来的天空张望。碧云山像一匹马,沉倦地横卧在嘉陵江畔;青葱的树木和逶迤的山峦在苍茫的暮色中融为一体;江水映着西天越来越暗淡的霞光不停地向着远方奔流……

    她的眼泪出来了。

    她关闭了窗户,返身到床头边,弯下腰,从床底下拉出皮箱,打开,取出了去年夏天许莉和她一块儿去街上买回的那套浅灰色套裙。

    双手抚摸着套裙,许莉母亲的笑脸出现在了眼前。因为是许莉的母亲给的钱,所以她十分珍惜,一直都小心翼翼的存放着,舍不得拿出来穿一次。如今读了许莉留给自己的信,许莉的好,许莉母亲的好,都涌进了脑海里。记得当时许莉的母亲还一个劲儿的夸自己和许莉像双胞胎,可是,转眼之间,“双胞胎”就要各奔东西了……

    “少则4年5年,多则8年10年……”

    是啊,这一别,怕是真的难再见面了……好在自己终究是要回来的!

    想到这儿,她的脸上有了笑容。她把采摘的白兰花放到套裙的胸襟里,然后压一压套裙,折叠好,重新放进了皮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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