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过两日就是入宫的日子了,前几日琐事缠身,今日要出去选些首饰。”沈悠然用完早饭后与芸娘如此说。而此时,芸娘也向沈悠然禀告了这两日看账簿所得。

    芸娘是沈悠然母亲的陪嫁丫头,从小就在近身伺候。沈悠然的母亲叫白樱,是白家的嫡女,这白家正是帝都中三部中工部侍郎白敬启,是纯正的豪门大户。白樱自小诗词歌赋无一不精,芸娘耳濡目染,也是精通笔墨的,尤其在管账方面很有一手,所以沈悠然很放心将家中财物之事交予她打点。

    “小姐,老身这两日看账目,赵管家与苏姨娘在吃穿用度上对小姐很是苛刻,不过就其他而言,倒也没有太大纰漏。只是府中每月有一笔花销很奇怪,不知流向何处。”

    “哦?花销是记在谁的名下?”沈悠然喜欢谜题。

    “温姨娘。”

    “哦,你且注意着她,这几日我比较忙。等宫宴之后再细细追查。”

    “是。”芸娘明白,小姐当务之急是正名声。小姐来年就十五了,别家的小姐这个年纪都已定亲,而小姐之前被耽误了,现在要赶紧才是。

    当然,这只是芸娘的想法。沈悠然悠闲地狠,一点都不急,可以说非常快乐。在现代,她顶着奔三的年龄都没有急,何况现在才豆蔻年华呀!

    沈悠然与玉香不多时就来到了玉玲珑。如前所说,玉玲珑乃是中州国饰品界的翘楚,店如其名,以玉器为多且花样多、模样好,但也不乏金器、翡翠等饰物。沈悠然向来不喜艳丽之色,所以挑了两个都是模样简单、形状新巧的玉饰。就在她想出门时,突然目光被柜台上的一个蝴蝶玉佩吸引住了。这玉坠怎么看上去如此眼熟呢?

    她忽然想起,夏夕颜房内的画上,那卫先生腰间就有一块这样的玉佩。于是便问掌柜:“请问这玉佩是近日才开始售卖的吗?”

    “小姐,您好眼力。”掌柜笑眯眯地说。好眼力应该和美女一样,是中州统一的赞美词。“这玉佩是上好的和田玉制成的,式样优美,寓意蝴蝶双飞,多是买了送给心上人的,是小店本季的主打款,上货不过一月有余。”

    “哦,掌柜,请问你可记得夏家小姐或是夏家其他人可有人曾买过此玉佩?”

    “小姐,您说的夏家是?”

    “城北夏大夫。”

    掌柜开始回忆,不多时,他一拍脑袋说:“想起来了。夏家倒无人买过此玉佩,但有一书生曾来买过一对,说是送给夏家小姐,好像是定亲之礼。”

    “掌柜,你确信不会记错?”

    “不会。做我们这行的就记客人的功夫好。况且那位买玉佩的书生看上去温润如玉,甚有风采,小人多看了几眼,绝不会记错。”

    沈悠然微微一笑,心下了然,谢过掌柜便去了刑狱司。

    沈悠然一踏入刑狱司,目光便被一个临窗而立的男子吸引住。男子面部看得不是很清,但可以感觉到深深的悲哀。窗边,他的白袍随风翻飞,

    沈悠然凑到苏木近旁,在他耳边说道:“你让人将夏夕颜带来,并且……”如此说完,苏木便遣谨慎衙役去办了。

    一盏茶的时间不到,夏夕颜已经带了过来。夏夕颜见到卫天无先是一愣,随后扑向他的怀里哭了起来:“卫哥哥。”

    卫天无眼中分明的心疼,抚着她的头说:“阿颜不怕,我在这里,阿颜不怕。”

    苏木派去的人很快便回了来。接着请卫天无和夏夕颜各坐在了一处。

    苏木厉声向夏夕颜喝道:“夏夕颜,你可认罪?”

    夏夕颜闻声一惊,不知怎么回事,愣住了。

    “苏大人,何出此言?”卫天无眉头深锁,他素知夕颜胆子小,生怕她被这冷面黑煞吓到。

    沈悠然看向梨花带雨的夏夕颜,轻轻地叹息道:“夏夕颜,我们从你那里搜到了画与蝴蝶玉佩。”

    “玉佩,玉佩。”夏夕颜喃喃地说,突然夏夕颜不复梨花带雨的面容,此时的她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夏合欢她不配有这块玉佩,只有我才能有和卫哥哥一样的玉佩!”

    “阿颜,你为何如此?她是你的亲姐姐!夏夫人也未曾因你不是己出而存旁的心思。”卫天无听到夏夕颜的话,懵住了。

    “为何?他们都是坏人,他们都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夏夕颜此时突然激动起来,眼睛充血一样的通红。“明明是我先遇见你,明明是我央求父亲让你入府教我们姐妹习文识字,可为什么,他们都要抢走你!所以我先杀了她,是她跟父亲说你与姐姐相配。本来你可以等到我长大娶我的,可是那夏夫人却说你与姐姐相配!让她说,我就把她的嘴缝了起来丢进了井里。我告诉姐姐我喜欢你,让她不要嫁给你。可是夏合欢她却说即使你们成亲了还是会对我好,我还是可以喜欢你。”夏夕颜声音渐缓,垂下头去,身子因激动而颤抖着。“她根本就不懂,我爱你,卫哥哥,不是小孩子的喜欢,是爱啊!所以,夏合欢她也该死!我说父亲喝醉酒了,可能会打我们,她是那么天真,于是就跟我偷偷跑出府了,我走在她身后,她根本没想到,我用一块石头,一下子,就把她砸死了。一下子,就砸死了。”

    卫天无身形一晃,那个小女孩,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唤她“阿颜”的小女孩,他第一次见她,她在郊外迷路了,像个无助的小鹿,于是他将她牵回了家。而就在送她回家进门的那刹那,他看到了憨笑的合欢,那个女子穿着浅绿的衣服,傻傻地笑着,捉弄着一只小猫,那个他第一眼见到就爱上的女子。后来,夏大夫请他入府教两个女儿习文识字,他很开心,可以再见到那个调皮的女子。在春日的午后,他教她们读诗“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合欢穿着浅绿,夕颜穿着绯红,他对合欢说:“你若为柳,我愿为水。一生陪着你可好?”他看着合欢羞赧地点了点头,霎时,樱花簌簌落下。

    他没有注意,也不曾想到,那个喊他“卫哥哥”,那个他一直当做无助小鹿的小女孩会因为感情而变得如此可怖。

    “阿颜,我始终视你如妹,视合欢如妻。”卫天无轻轻合上眼,沈悠然看到一丝晶莹滑落。

    “哈哈……”夏夕颜听到卫天无的话后突然狂笑不止。突然,谁都不知夏夕颜从何处掏出一把匕首,只一秒,匕首便没入了她的腹中。卫天无惊呼一声,从后面抱住她,撑起了她的上半身。“卫哥哥,我要你记得我。”夕颜绽放了一个笑,那笑如此凄美,一如她的红衣,亦如她红衣之上绽放的那朵红花。

    沈悠然看着这幅画面,心中裂开了一个口子,那口子不大,却很深。她看着夏夕颜,此时的她死了却显得有了一丝生气,因为她可以在爱着的人怀里死去罢!可是她造的孽呢?夏正阳自此孤身一人,卫天无更是无法想象。

    初次见到的卫天无神色疏朗,笑容灿烂,修长的手指拿着书卷,漫天卷地的是一种俊逸之气,而此时的卫天沉静地令人害怕。他抱起夏夕颜的尸首向苏木一跪:“苏大人,夏夕颜已死,真凶已伏法,此案已结。学生有个不情之请,请允许我将合欢和夕颜的尸首带走安葬。”

    他的背很直,却在微微颤抖。

    苏木沉声道:“去吧。”

    卫天无抱起夏夕颜缓缓地离开了。沈悠然一直目送他远去。她想到也许某一个下午,阳光明媚,调皮的合欢、害羞的夕颜、温柔的天无,他们三人一起读书,樱花在一旁零落,岁月静好。

    “早知如此,我便不去找你了。”苏木看着神色寥落的沈悠然,心里一紧。

    “无事,只是有些唏嘘罢了。唯有真相才可以让死者安息。悠然告辞了。”

    “我送你回去!”苏木不知何时自己开始变得如此不安。

    “不用。苏木,谢谢你,但我想一人静静。”沈悠然低下头去,“还有,明日我要去宫中赴宴,近几日可能不再方便来刑狱司了。”沈悠然慢慢离去,苏木站在那里目送她离去。紫袍随风翻扬。

    这样的收梢,究竟是为何?沈悠然掀开马车的窗帘,刚巧看到路旁的一丛朝颜在夕阳之下萎去了。

    夕颜,色白,黄昏盛开,翌朝凋谢。悄然含英,寂静零落。传说中,夕颜在早上盛开的花是绯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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