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电影出来,两人漫步在街头。

    苏瑾瞧着郉空通红的眼睛,好笑的摇摇头,路过个糖葫芦摊,买了俩糖葫芦,分给郉空一个。就这样,两人也不走大路,走些胡同小道,毫无形象的边走边吃着糖葫芦。

    “郉空同志,好像感触颇深啊。”苏瑾看她半串糖葫芦下去了,也不说话,依旧还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绪中,笑了笑先开口。

    这个电影对苏瑾来说,内容显然早就没什么新鲜的了,就像大多中国人对《梁祝》烂熟于心一样,里面的台词她多多少少都能脱口而出。可她不曾想,郉空看了还会到掩面而泣的程度,这也许就是光影的力量吧。

    郉空吐了两颗山楂籽出来,随口说着“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人生的一切都包含在等待和希望之中。”

    “你还看列夫托尔斯泰和大仲马?”苏瑾侧目,郉空怎么也不像是会看小说的人。

    “不是什么马?这是多吉活佛告诉我的。”郉空想了想,吃掉最后一珠山楂后,边嚼着边恍然大悟的说:“哦,我还以为,活佛就是不一样,句句话都是真理。原来她也是听别人说的啊?”

    沉默了一段路后,苏瑾突然说:“昨天晚上,我梦见你了。”

    “嗯?”郉空惊闻的咬了下舌头,丢掉手里的糖葫芦竹签,捂着嘴模糊着问“梦见,梦见什么了?”

    “梦见——我下班去你单位找你,你说还有工作,让我先回去。结果,我回到家时,你已经在家了,还一头的汗,你说你从别的路回来的,为了给我惊喜。”苏瑾回忆着昨天晚上的那个梦,梦见郉空,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她做梦时是浅眠,脑子里竟然有另一种自己的声音一直在说,就这样一起多好,就这样不要醒过来多好。

    当带着那份甜蜜从梦中醒来后却是屋子和炕上的冰冷,这样的反差让苏瑾很不舒服,甚至于让她披着衣服坐起来望了郉空家的后窗良久,失落的喟叹着,梦,终究要醒。

    可是,几时郉空在自己心里变得还会懂些小浪漫了?

    于是,问着“是不是觉得很傻,你也不会这么做,对吧?”

    郉空想了想,呵呵一笑“前几年年轻时,也许会。但现在,估计是不会了。”

    苏瑾点点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说:“人真是奇怪啊,明明过去很多年的事情,谁也不曾触及,却说不上哪天就会真切的出现在梦里。”

    “因为,当时很用心。”郉空感同身受,有的时候,并不一定真的要,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

    俩人这样你一言她一语的往家走,没想到刚提起的“曹操”,这“曹操”还真就来了。此刻,那位多吉大师正双手交握藏于宽敞的大袖之中,泰然的立在她家的台阶上,“呼呼”的北风把她僧衣吹的襟飘带舞。

    “阿弥陀佛——咳咳——。”见郉空回来了,伴着寒气儿轻诵了声佛号,之后一阵咳嗽,对苏瑾客气的点点头。

    “大师病了?”苏瑾看多吉的气色,似是有恙在身。

    郉空开了门,请俩人进来,拎暖瓶给她们沏茶泡水。多吉一直在咳嗽着。

    “不是回内蒙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郉空坐到沙发上,苏瑾倒是熟门熟路的从角柜里翻出支体温计甩了甩,递给多吉。

    多吉神色郁郁,没什么精神,抽出体温计后,苏瑾看了看对郉空说:“大师在发高烧。去我那坐坐吧,我那有听诊器和退烧药。”

    于是,来到苏瑾家里,苏瑾戴上听诊器为多吉听着肺部有没有杂音。郉空则是负手到厨房,琢磨着中午能做点什么吃的。

    “大师这是思虑过度,以致脾虚,又心升急火,可能还有些肺炎,还是要去医院做些正规的检查。”苏瑾看着多吉服了退烧药,对上正把围裙往身上围的郉空,愣了下说。

    “咋了,还上火了?”郉空看多吉自打见面就不怎么说话“下午,我陪你去苏瑾她们医院查查,看到底咋的了。”

    “常言道,小病从医,大病从死。既是小病,终究会好,若是大病,从死就是!”多吉咳嗽着摆手拒绝了。

    “这样的消极话,可不像是活佛您讲出来的。”苏瑾收着听诊器“那就,先吃些消炎药吧。”

    “我借花献佛,就用苏瑾同志家的土豆萝卜招待你这远道来的大佛。”郉空掂了掂手里削了半拉皮的土豆,笑着说。

    多吉捋了捋袍子,依旧摇摇头“我过午不食。”

    “你这有病医院也不去,饭也不吃,那你来干啥的?”郉空瞪了下眼,自己的脾气,天天对着苏瑾这么一个不温不火的就可以了,又来了个四大皆空的磨人活佛,是都在考验她的耐性么。

    却没想到,多吉靠在沙发上沉默几秒,之后猛然睁开眼,忿然的说:“我持律守戒,可那些恶人们并不持律,他们烧杀抢掠,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着痛心疾首的咳嗽着,用缠着佛珠的手拍打着茶几“更不能为佛陀挽回丝毫的颜面——咳咳。”

    郉空在围裙上抹了抹手上的泥,坐到沙发旁“到底咋了啊?”

    原来多吉在内蒙的行宫遭遇了批流窜的马匪,不但对行宫进行了打劫伤了人,还对方圆几百里的牧民不定期抢掠。

    “有位上师,七十多岁了,被他们用油灯砸了头,第二天就圆寂了。”多吉抹着眼泪,拍着胸口,用一直都不是很流利的汉语说着“那些,都是我的亲人。”

    说完,打开身旁的黄布包裹,从里面拿出尊小佛像端正的摆在茶几上,又一一拿出法器,陆续摆好,执拗的说:“你们军人不管,我就不走了!”

    之后,就大声念起经文来,呜呜噜噜的一句听不懂。

    “不是,这是人苏瑾的家。”郉空拽了两把端庄打坐诵经的多吉“你,这么大活佛还耍赖啊。我个小参谋长能起啥作用?我得跟领导汇报。”

    多吉停了一下,抬眼看看她“不作为!”之后挣开郉空拽自己的手,拿起法器晃了几下,继续念着经。

    “你快去找军长汇报一下吧!”苏瑾拿过她手里的土豆,多吉说的肯定句句属实,这样的匪患虽然远在内蒙,却也不能充耳不闻。

    “哎,这就去。”郉空摘了腰上的围裙,洗了把手,穿上大衣就出门了。

    李啸今天并不在家,听说苏联来了批专家,李啸去司令部开会了。郉空又追到了司令部。

    郉空才到会议室门口,就见军里的领导们陆续的走出来。她赶紧系了系风纪扣,挺胸立正在走廊边上,眼睛却是在找着李啸。没看到李啸,倒是看到几个穿着外军军装的金发碧眼的军人,戴着大红花被簇拥着走出来。

    其中,走在最后的,是一位头戴船帽的女军人,背后背着把用布裹着的长枪。郉空不禁歪过头仔细瞧着她,利落的金黄色齐耳短发,细长的柳眉,对方好像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警觉的朝她望过来。

    二人目光相交,郉空凝了下眉,那么犀利深邃的眼神,沉静如水,绝对是狙击手所特有的。郉空曾经在瞄准镜中无数次看过这种眼神,那种忽略周围一切,一对一的,扳机一扣,便是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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