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逸一点都不想醒过来。
她在下意识的逃避这个世界。
她昏迷前看过自己的手腕,每只手上的五根筋,全部被挑断。
人活成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不如就这样趁半梦半醒间了结余下的生命,看着实在太过憋屈。
可惜有时候事情就是不是那么的遂如人意,她现在就直挺挺地被银面人拎着,全身酸乏无力,似僵尸一般,为人所操控,根本自戕不得。而且她的意识总是模模糊糊,整个人的魂仿佛都游荡在空中,浑浑噩噩,昏昏沉沉,像是最为老旧的收音机,信号时好时坏,信息接收无能,屏蔽不断。不过,尽管她睁不开眼,有时候还是能够抽冷,突然听到那么一两句声音的。也不知是幸是祸,关键的几句话,她一句都没错过去。
她总是能隐约听见银面人阴魂不散的声音。他的嗓音低沉且富有磁性,本应是最为入耳的妙音,此时在薛逸脑中却仿若阴间凄厉的鬼魂索命,魔音绕耳,让她不得安宁。恍恍惚惚之间她又听到了银面人磁性阴冷的声音回荡在空旷四周,语气依旧是那漫不经心的讥诮:
“太子扬,我把你的‘救命恩人’找着了,你可要好好感激她!”
薛逸不禁在心里把银面人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嘛!本来路扬没他在那儿搅合就想杀她,现在可好,她直接成了待宰的羔羊了。如今她浑身上下都不能动,竟是连辩解也做不到……本来想着凭自己机智的头脑与三寸不烂之舌,或许还有一丝生存的几率,能说服路扬重新信任自己呢……更何况银面人当着路扬的面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语气还那么欠扁,拽得要死。这处于青春期的孩子,尤其是男孩子,都冲动,路扬面子上过不去,蹂躏的可是自己!这回可好,真的是不折腾死人不罢休的节奏了,现在自己的这副德行,哪还能再经受一点点的雪上加霜!
就在薛逸正在哀叹“吾命休矣”之时,一个突然,身体下倾,自由落体,又是那种重力坠落的无力感。她知道,自己是被银面人当垃圾一样扔出去了。那闭着眼在空中的感觉还真是奇妙,像是先要随风飘了起来,又被重重吸引在地……不过这样也好,摔死便摔死,起码眼睛是闭着的,不会死不瞑目……胡思乱想之际,一个恍惚,便被人突然珍惜地抱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抱她的人很是珍惜——只是一种感觉罢了,紧听到一声低低的呢喃:
“姐姐!”
这声音是路扬混蛋小子的没错!可那语气复杂至极,隐含半点惊喜,半点焦虑。薛逸有些捉摸不定,奇怪,这孩子难道不应该是恶狠狠地说“你怎么还没死!”才对吗?还没等想明白,她那台高速运转的大脑便超重负荷,直接关机了。
待她再恢复到一丝清醒意识,已经是躺在床上接受医生诊治之时。
还不等有半点缓和的机会,一道嘶哑年迈的声音便擦过薛逸的耳朵:
“太子殿下,下官已把姑娘的腿接好,只是骨折内处有大量出血,导致姑娘整体血肿,体温升高,以至于现在昏迷不醒。下官开药,外敷内服,假以时日,姑娘便可痊愈。”那苍老的声音顿了顿,随后有些沉吟的说:“只是这手伤,确是不好办的。”
薛逸侧耳聆听,她的身体动弹不得,意识却非常清明。她一边听一边快速琢磨着,这医生虽为古代的,医术却还可以。的确,正如他所说,她的腿骨属于大骨,大骨骨折之后一般很容易发烧感染,这医生说的外敷内服也算是对症下药了。
一道亮耳的孩子的声音又吸引住了她的神思,只听那语气焦灼,声调骤高:“手怎么了?为什么不好办?”
年迈的声音似乎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缓缓地先说了一个结论:
“姑娘的手筋全部挑断,想要接上只能缝合。”
薛逸的心已经不是震撼可以形容的了,不是在担忧自己的手还能不能好,而是在惊叹——这个古代难道竟然已经有了缝合之术吗?!这尼玛也太先进了好嘛!如此一来,两手能被治好的成功率简直呈直线上升啊!她的内心突然澎湃不已,继续细心凝神地听着……。
“……只是先不说*缝合之苦痛大于天,姑娘能不能忍住,就说那手上血脉错综复杂,筋骨细小,实在是不容易缝啊!”老人悠悠叹道。
听得出来,老人话内话外是真的在揪心着这面前的病势,他清了清嗓音,又接着忧心忡忡地叹息道:“就算缝上了,这姑娘的手也是废的,弹琴作画是不可能了,手上还会留疤。一般女子爱美,都不愿留有疤痕。姑娘的形势现在并不容乐观,下官不知是该给她缝,还是不缝。如若现在不缝的话,等手长好虽然也会有疤,但不至于太难看;如若缝的话,手指并不能保证完全恢复如初,还肯定会留下更为难看的疤痕。”
老人突然顿住。寂然之中只能听到鞋子落地以及衣料悉悉作响的声音,薛逸猜测,大概是那医生在上前作揖。
果不其然,悉索的声音停在空中,凝重的话音顿时响起:“如此这般,令下官十分为难,还请太子殿下定夺。”
凝神听完了老人的整个分析,薛逸不禁在心里给他点了无数个赞。
神医,神医在世啊!
手筋断裂其实就是手部肌腱断裂,在现代做任务的时候,组织的其他杀手也有人不小心断过,其实只要在最佳手术期6个小时之内做个结节缝合,再养个把月的就行,不算大事。薛逸一开始被银面人刺激的已经不想活了,心想随医生怎么折腾,她消极对待,再漫离人间便是。如今听这老人一说,整个人生突然像是有了希望一般!
别人恢复不了,她可以啊!
她的身体经过生药改造,就是恢复速度快。为什么一般毒药奈她不何?那是因为吃了毒药之后她的身体一开始也会受到损害,可是体内的免疫白细胞循环的快,直接上去把病毒干掉,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所以她根本不会受到毒药的任何影响。反过来,如果吃得是补药,或者解药的话,她身体淋巴系统循环的快也有好处,她好的比别人都快,因为身体吸收的好。
总而言之,只要她没死,还能治,就有希望,早晚都会恢复如初。这也是她身上永远细滑光腻,没有半分疤痕的原因——就算受伤,伤口好得快,疤痕更是不在话下。
只是,尽管目前有了解决之道,薛逸的心里却很是焦灼——她想说话,但身体终究太过虚弱,能强撑着分析这些利害关系已经如同强弩之弓,是真的再也没力气张口了,因此,她所有的声音,想法,以及希望竟然都硬生生地被憋在喉咙里,无法自救,简直心如急焚!
这面儿路扬也在天人交战地望着薛逸。
他很犹豫,其实按他的想法,还是缝合比较好,最起码手指还能略微动一动呀!可是这老医正说的也对,女人嘛,爱美是天性,如果真的在她那双肤如凝脂,光滑如玉的手上留了疤,路扬哪怕仅是想了想,也是觉得怪于心不忍的。而且女人为了美丽可真是拼尽全力,这么多年,有多少女人为了美而不择手段他可是见过的,真要是把薛逸的手弄上一条细细密密丑陋的蜈蚣趴在上面,他估计薛逸醒来之后会跟自己拼命。
思前想后,一时竟也为难了起来。老医正在旁默默恭候着他的命令,并不作声。整个屋内的气氛一下子静寂无声,落针可闻,竟让人感受到一丝毛骨悚然的诡异。
薛逸着急啊,急得感觉自己的脸都要通红了。手术当然是越早做成功率越大,效果也会越好,这可耽误不起!她奋尽全身力气,想要喊出声响,却总感觉于事无补,无论如何尝试,浑身还是孱弱无力。她歇了歇,又攒足力气拼了好几次,终于打开了喉咙,却只觉得嗓子干涸的如同万年不雨的沙漠,根本发不出任何声响,连气流涌过都像是狂暴的飓风袭过,把烟管割裂的生疼生疼。
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只知道这是她唯一能够把握的机会,拼死也得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又一个歇气,她接着努力,感觉仿佛都快要脱力,终于还是张开了那似千斤重的嘴唇,发出了声。可惜她声音实在是小,气流虚弱至极,除了她自己以外,竟没人听到她的声响。
穿越至今,薛逸没怕过,即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即使受到了几次背叛,即使遭遇了非人性的对待,她始终能够冷眼淡然,疏离而又寂寥地以局外人的目光看着这个世界,大有一种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直至此刻,她却害怕了,甚至害怕的冷汗涔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许是因为曾经放弃过,又突然有了希望让她不肯松下这一株救命稻草,许是因为她其实从来都没真正放弃过只是在等一个机会,许是因为她终于想通却宿命般的无能为力……无论如何,时至今日,她觉得此时此刻,真是可怕。
巨大的黑暗笼罩着她,像是从阴森冰凉的无间道突然伸出无数双带着利勾的细爪,要把她拖入无间轮回,无道地狱,历经世间最为惨无人道的刑罚,整个人都要被碎尸万段,毁尸灭迹一般即将消失于这个世界。她,感觉到,很害怕。她看不见光,看不见一丝丝的希望,看不见任何的……生机。
不知不觉,眼角滑下一颗泪滴,同样无人注意。
或许……真的命已至此了吧。真是的,本来还以为,自己是真的,什么都不怕的呢……
泪珠如流星一般匆匆划过,瞬时间泪痕的轨迹被发烫的脸颊燃烧殆尽,不留一丝痕迹。就好像处在生命垂危之际即将飘离的她,即使来过存在过却又有谁曾真正注意过,在意过,记得过?薛逸已经不想在挣扎,是的,她放弃了。她紧紧闭着眼睛,回想一生当中,浮游人间,命如草芥,从不曾掠过丝毫波澜,突然悲从心生。
呵,还真是失败!
一旁,路扬跟医者都在想着最佳解决之策。两人眉头深蹙,眸子在摆放在圆木桌上的器具上来回扫视着,似乎都在细思着一个万全的策略。
倏然,路扬敲定了主意。只见他面上陡然闪过一丝若有所悟,随即目光灼灼地看向老者,郑重而又坚定地说道:“请您选择缝合的方式治疗她吧!”
老医正反而一愣,有些惊愕地问道:“怎么,您不怕……”
“我相信以她的性格,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少年面容舒缓,轻轻笑了,那是在经过急切焦虑之后,恍然大悟的淡然与平静。
他觉得自己不会看错,这个女子,奇特而独立,怎是其他的俗世尘女可以相比!思来想去,还是是自己多心了,竟然把最凡夫俗子的想法试图套用在她的身上……
就算她日后怪他多事也无妨,他向母后多要些舒痕胶便是,疤痕就算去不掉所有,最起码应该也能减淡不少。
路扬摆了摆手,多说无益,命令道:“就这样吧,你照做就是。”
薛逸听闻至此,心里一松,经过了长时间的注意力集中和奋力拼搏,她早已经精疲力竭,再提不起任何的精神来,便沉沉睡去。
昏迷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她是感激路扬的。就算之前他再过分,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可以一笔勾销了。一命换一命,扯平了。这并不是夸张,她可以很肯定地说,手能不能恢复如初关系到她醒来之后对待余生的态度。她无法想象看着自己曾经那么完美,到头来手不能提,不能吃饭,不能写字……每看一次,生命就黯淡一秒,无论怎样安慰劝告自己最终只会走向毁灭结局。如果真的废了,那么她的世界也是灰暗无救的。她不会盲目乐观,也肯定不会成为励志人物,只会找个地方默默结束自己混乱愤懑的一生,从此长眠地下,客死他乡。
因此在昏迷之前,她在心中默默念道:
“路扬是吗?这一辈子,我都会感激你今天所做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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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只要她没死,还能治,就有希望,早晚都会恢复如初。这也是她身上永远细滑光腻,没有半分疤痕的原因——就算受伤,伤口好得快,疤痕更是不在话下。
只是,尽管目前有了解决之道,薛逸的心里却很是焦灼——她想说话,但身体终究太过虚弱,能强撑着分析这些利害关系已经如同强弩之弓,是真的再也没力气张口了,因此,她所有的声音,想法,以及希望竟然都硬生生地被憋在喉咙里,无法自救,简直心如急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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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扬摆了摆手,多说无益,命令道:“就这样吧,你照做就是。”
薛逸听闻至此,心里一松,经过了长时间的注意力集中和奋力拼搏,她早已经精疲力竭,再提不起任何的精神来,便沉沉睡去。
昏迷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她是感激路扬的。就算之前他再过分,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可以一笔勾销了。一命换一命,扯平了。这并不是夸张,她可以很肯定地说,手能不能恢复如初关系到她醒来之后对待余生的态度。她无法想象看着自己曾经那么完美,到头来手不能提,不能吃饭,不能写字……每看一次,生命就黯淡一秒,无论怎样安慰劝告自己最终只会走向毁灭结局。如果真的废了,那么她的世界也是灰暗无救的。她不会盲目乐观,也肯定不会成为励志人物,只会找个地方默默结束自己混乱愤懑的一生,从此长眠地下,客死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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