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夜,终于是以白莲教一方得了微末的优势侥幸胜出而告终。

    韩伟庭得了火雷符,思索着如何带人全身而退,这一战,他损失的只是几个叫不上名字的普通弟子,比起锦衣卫那边来实是好出太多,他们损失的是方子天的战力。

    如今锦衣卫必是惊弓之鸟,军心已然大乱,要是方子天再一倒下,任谁都知那边立刻便是树倒猢狲散的局面。

    可纵然是得了火雷符又占据了这么大优势,韩伟庭却依然高兴不起来,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个叫夏翩跹女子的身影,那身影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即使一打眼就看出她是个惹祸的精,可那张脸实在是太俏了。

    这看到的东西若不是自己的也就罢了,可偏偏还是别人的,这如何咽得下气?

    ※※※

    日出时分,贪狼凭借着异常灵敏的感知,寻到了闻香教人马的聚集所在。

    众人注意到那分草而出的妖媚女子,纷纷站起来。

    周印抢上道:“局势如何了?”

    贪狼坐到破军那处火堆旁,不紧不慢的道:“火牌子到了韩伟庭手上。”

    “观云宫和锦衣卫那边呢?”

    “不知道。”

    周印冷道:“你去了一夜,就探出这点东西?”

    从破军手里拿过被他吃了一半的烤馒头,贪狼白了周印一眼道:“蓝正然和方子天同归于尽了。”

    周印惊喜道:“此话当真?”

    “你信吗?”

    “你...”周印被她气的直吹胡子,用老花了的眼睛剜了她半天,知道再问不出什么实质的东西,索性一甩袖子走到了远处。

    见他走远,贪狼压低声音对破军道:“方子天从韩伟庭手里弄到了百香丸去根药的方子,而且,方子天现在废了。”

    冷漠的破军蓦地动容。

    “夏翩跹和那个叶声闻在那,四个人挤在一个山洞里。”

    “他们还和方子天瓜葛?”

    贪狼:“不知道。”

    “我走之前留了记号,眼下看来周老不死这我脱不开身。”

    破军:“我去。”

    ※※※

    诡异的气氛充实着山洞里的每一个角落,叶声闻方才还道是方子天故弄玄虚吓唬人,可这当口几人都在洞口坐着,怎么这里说多就多出来一个人呢。

    难道着世间当真有鬼?!

    夏翩跹肩膀微微颤抖,陈曲儿呼吸粗重,最先反映过来的还是方子天。

    他看着那人被火光映在洞壁上的影子冷静下来道:“说个神怪故事,也有人帮着托气氛。”

    摸摸陈曲儿的头,方子天道:“别怕了,墙上那么大个影子呢!”

    两句话,如同给剩下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夏翩跹细看了看,发现那隐藏在火光难以照到角落里的身影似有一丝眼熟。

    破军。

    只听那边阴冷的声音道:“药方子交出来。”

    方子天用手边的龙头棍在火堆中挑出些许灰烬,“早烧成灰了,你捡了东西快走,别妨碍我们这闲聊。”

    破军自阴影里走出来,冷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也,不懂这个道理?”

    伸大拇指点了点肩头上的刺青,方子天面上颇有自豪之色:“过江龙。”

    霎息之间一点蔚蓝的光从破军手中喷泼而出。

    这一刀气势惊人,一丈之内尽是蓝刀的虚影,似劲浪滔天又如泰山压顶,大开大合地向地上的方子天斩了过去。

    流火飞红划过了一个怪异的弧线,迎风而上。

    铮的一声金铁交鸣,夏翩跹晃了一晃,后退两步。

    再看破军,丝毫未动,只是在冷漠的脸上挂了一丝差异。

    “你,为何要拦?”

    接了这一刀,夏翩跹面色犯白,她心意急转陪着笑道:“你砍了他?咱们向谁讨药吃?”

    “又不往死里砍,真砍死了再拦。”破军话未说完,又斩一刀。

    刀锋一扬,那道蓝光再度撕破了虚空。

    夏翩跹万分气苦,情急之下心中明知不敌也只能硬着头皮强上,刷刷刷,一连三剑招式老辣精妙,角度诡异,硬是逼得破军回刀抵挡。

    破军见此,微微冷笑:“你这是螳臂当?!”

    只见他身形倏地一闪,失了踪迹,夏翩跹急忙伸足将插在地上的放血刀踢给叶声闻道:“钻空子捅死他!”

    一缕蓝幽幽的刀光在洞中飘忽而过,血花四溅。

    夏翩跹的肩头开了口子。

    再看叶声闻。

    没有动!

    方子天将陈曲儿挡在身后喊道:“哎呀我二郎神!合着你就这两下子?*站桩呢啊?”

    他挣扎着起身去够不远处火堆旁的烟盒,却摸到了一只鞋,方子天抬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近前的破军,没好气地道:“抬脚!”

    嘭得一声脆响,祖母绿的精致烟盒被那高大阴沉的破军踏碎,陈曲儿心中黯然,剩下的那点烟末是他们最后的指望。

    “我就日了....”方子天骂了一句,无奈的又坐了回去。

    破军:“我杀鸡儆猴,你好好看着该不该把方子给我。”

    方子天一撇嘴,面上显得毫不在乎。

    不顾剑上的滚烫,夏翩跹用流火飞红抹着肩头的鲜血,那剑不知为何,火红的辣眼睛。

    叶声闻操着刀走到她身旁,他临场对敌经验少点可怜,面对着教内的第一高手,看着他手上那好似勾魂使者的一抹蓝光,叶声闻迈出的脚步是那样的虚浮。

    破军望了叶声闻一眼,任谁都看出他那眼中带着的是强烈的不屑:“给你一个忍辱偷生的机会,站过来!”

    夏翩跹感到了身旁叶声闻的势短,帮他打气道:“别怕他!照死捅!”

    破军一笑:“你们那点本事,拦我?”

    夏翩跹:“试试。”

    “试试?就凭你?还有身边这条狗?”

    “你一样是狗!”

    冷笑一声不再多话,破军人刀合一,蓝光有如匹练般扫向夏翩跹。

    心神只凝在了最初那扫来一点刀光上,任其如何猛烈她却像一叶轻舟顺着破军的刀锋起伏不定,在屏息之间从那连绵不绝的刀海中一次次遁了出去。

    弯刀,似大江惊涛破堤而出。短剑,如飞虹缤纷挥洒迎去。

    一时间只见得两条人影忽来忽往起落不定,而站在后方的叶声闻根本没法插得上手去。

    几招拆过,刀剑相交之中夏翩跹周身被震的血气翻腾,握着短剑的手不住发抖,却见刀锋不止,带起一溜溜鲜血。

    杀心一起,破军不再拖沓,他放声长啸刀法如龙,瞬间挥出四刀,最后一刀,只见他手中的蓝刀自下而上扬,向夏翩跹撩了出去。

    利刃割风,竟然在山洞里带出了一片刺耳厉啸。

    这一招砍的气吞八荒,夏翩跹眼见漫天刀光腾起,别说抵挡就是闪让也不知从何让起,可她不顾凌厉的刀锋硬是踏上一步。

    挥剑对劈,金戈交鸣之下,流火飞红毫无悬念的脱了手!

    一刀得手,破军的身影飘然一横,自夏翩跹的身边掠了过去,接着本在二人后方的叶声闻只觉一股劲风带着自己飞了起来,重重的撞在洞壁上。

    赶在叶声闻被破军一脚踢飞的当口她拾起短剑,手握剑刃,正打算以指间心头血喂剑,可才一抬头却见破军又站回到自己的面前。

    只这稍一会神,双手已被他掐在掌中。

    手上发力,破军眼见着流火飞红离开了那双细弱的手,铛的一声掉在地上。

    冷笑一声,一脚将短剑踢远。

    “喂血?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他五指紧扣,夏翩跹双手奇痛,膝上又受了破军一脚,直接被他踢得跌跪在地上。

    “把她放开!”身后传来一声发喊,放血刀突地扎进了破军虎背。

    破军身形未动,冷哼一声毫不在意,回身出刀,叶声闻再一次被砍的飞了出去。

    方子天把曲儿护在背后,如此紧要关头,他那张破嘴仍然闲不住:“这都是些什么他妈东西,就这两下子能给你俩口子打成这样?”

    放血刀上带有特制的放血槽,背上鲜血不停地呲出,只见破军一咬牙,竟靠内力将插在背上的刀一寸寸生生逼出体外。

    人为刀锯我为鱼肉,双手被制的夏翩跹看着叶声闻在那边浑身浴血,心知此番休矣,她不闪不避仰头死盯着那迎面举起的蓝光弯刀。

    “砍啊!小姑奶奶不怕!”

    弯刀凉风飕飕,劈砍下来,不带任何迟疑!

    斩头!

    此时陈曲儿早已闭了双眼不敢再看,而方子天眼中倒映的却是那道猛然跳窜起来的身影。

    那一幕,让他很是骇异。

    黑暗的山洞里亮起的是一对瞪成溜圆的铜铃绿眼!

    鬼上身!?

    ※※※

    韩伟庭带着人来到海边,竟然一路上没人阻拦,可到了岸边却看见自己的船上站满了锦衣卫。

    船舷上为首的是田添翼,他正在指挥属下收锚出海。

    田添翼百忙之中看见了远在岸边的白莲教众人,他双手笼音喊道:“不算这艘,岛上还有两艘船不漏水,教主大人快去找观云宫抢船吧啊!”

    知道纵然雷符到手,带不带得回去也是两说,可韩伟庭实是想不到方子天竟然先拿出派人偷船的下作手段。

    岛的另一边。

    姜午阳安排了一众弟子分批休息,观云宫众人几乎个个带伤哼哼呦呦,七倒八歪。

    蓝正然闭目打坐,看着自己手底下这群虾兵蟹将叹气,过了许久他把姜午阳叫到身边,附耳吩咐了几句,姜午阳面上迟疑了一下,可不等他回神,蓝正然已起身消失在晨光中。

    辰时,提了拨云剑,姜午阳带了伤势较轻的三五个师弟于营地中巡视。转了三四圈后,那几个弟子熬了一夜,这当口已是困的哈欠连天。

    嫌这些师弟没用,便把他们都轰回去睡觉。姜午阳自己一个人坐在营地边上愣神,琢磨着蓝正然的话,他面上有喜有忧也不知再想些什么,过不多时,忽听不远处林中角落里有人压声道:“请姜少侠过来这边说话。”

    姜午阳侧头寻声望去,只见林中一个闪出一人,那人冲他一笑招了招手,而后倒提长剑转身入林,他身法颇带几分迅捷,眨眼间在林子中隐了踪影,那正是蓬莱岛谢峰。

    ※※※

    生生刹住刀势的,是一只手掌。

    肉翻血飞。

    那一刀砍在他手上。

    或者说是那只手托住了天荒弯刀!

    被那一对绿幽幽的眼睛瞪着,破军起初竟然失了神,似乎那对眼睛里有这一种凡人完全不可抗拒的魂神。

    然而当破军回神过来的时候,就随即发现这姓叶的小子竟然头上出角,满身隐起鳞甲,宛如传说中的龙形。

    他心中大骇,这时想抽回弯刀,却发现那只扣住刀的手好似铁钳。

    松开了跪在地上的女子,破军沉腰扎马将内劲提到极致,双手并用而奋力夺刀。

    随着破军双臂间的发力,他手上伤口越来越深,血也越流越多。

    可那弯刀,纹丝不动。

    大惊之下,破军正打算弃刀,却觉颈间一紧,接着双脚离开了地面。

    当被那手掐在脖子上的一刻,破军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杀气袭进他的全身,让他每一处筋肉不都能自己。

    他哽咽道:“你等等...等等...你听我说..听..我说..”

    看着叶声闻掐着破军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跪在地上的夏翩跹恍然如梦,愣了半晌,可才回过神来就觉得叶声闻身上的戾气把她冲的胸中做呕欲吐,爬不起身。

    片刻之后场中风云变幻,飞沙走石,破军被杀死了。

    就在夏翩跹、陈曲儿乃至方子天的惊讶注视下,破军被叶声闻杀死了,而且那简直就是一种连方子天都全所未见的击杀方式。

    前一刻,他将手中的破军扔出之后,叶声闻就成了一只食肉的怪物,迅捷无比的野兽带着无比的兴奋,蹿到了身子仍在半空的猎物背上,他口中伴着一声声怪笑,利用四肢和爪牙不断地将破军全身上下的皮肉尽数撕开。

    双手十指犹如利刀一样,一次次抠进那结实身体,又同时利用双脚抵在破军的胸前或者背后,把他山洞里蹬来扯去,每一次将那躯体甩出,两手必定各撕扯下来一大块模糊的血肉。

    他就像戏耍一般的在破军身上跳来蹿去,东抠一把西扯一爪,剜进了眼眶,扯掉了头皮,拽出了舌头,最后竟然张嘴咬住了喉咙......

    ※※※

    当猎杀的风暴平息以后,这次是夏翩跹第一个回过神来,她忙着止住了伤口上的血,拾起流火飞红正要走上前拉过叶声闻时,却见他突然弃了那碎烂的尸体,抓着扯下来的心脏,死命地冲出山洞。

    她心中一惊,就要跟着往洞外追,却被方子天一声喝住。

    “别去!”

    方子天吞咽了一下又道:“你傻了!方才杀人那个不是他,它可能还在他身上!”

    夏翩跹懵门了:“你说什么呢?谁在谁身上?”

    “龙的鬼啊!鬼可能还在他身上!”

    听了那话,夏翩跹纵然心中害怕,可一转念她还是不管不顾地追了出去。

    “唉我说你要男人不要命啊!”

    ※※※

    旭日高升时,金灿灿的朝晖渐渐染红了东方天际,岛上高高的山峰被灿烂的云霞染成一片绯红。清爽的潮湿的带着谈谈的腥味的海风,吹拂在头发、面颊、身体每一处的感觉。就像抱着艳丽丰盈的美好女子一样诱人。

    在附近的树林里找了快十圈,仍然没见到叶声闻的影子。无奈之下夏翩跹不得不向林子的更深处寻去。

    心中浮躁,想喊他的名字却又怕引来其他人添乱,就这样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夏翩跹开始慌不择路。而这密林的深处根本也没有路,她赤着脚,越来越湿的泥地上满是荆棘,一脚踩在上面扎的很疼,到处都是奇怪的植物,参天的大树一颗挨着一颗,茂密的枝叶又遮住了阳光,抬头根本不见天空。

    这里极是昏暗,到最后,她完全迷了路。

    他人在哪?

    跑来跑去,她发现似乎自己是在原地绕圈子,藤蔓不停缠在脚脖子上,划破了纤足,晨雾弥漫中四周看上去都是一个模样。

    手中转着短剑夏翩跹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身在这没有任何人气的林子,望着周围半人多高的长草,她觉得无助又孤独。

    “姓叶的!你去哪了?快出来啊!”

    茂密的树林深处亮起了一对绿光。

    末了,她摊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攥住泥土,显然气苦至极。

    “怕是死了.....”背后,一个奸猾的声音道。

    夏翩跹一回头,身后矗立的是一个老树。

    她又急忙回身,只见一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单掌带着一股大力,排山倒海的袭来,那正是韩伟庭。

    来不及运转内力抵抗,夏翩跹被轰地一下击在心口,胸前巨震,她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就此晕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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