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啦——

    衣料发出破裂声的同时,冬月也感到了肩头上有火辣辣的剧痛传来。

    “——————”

    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冷气,早就已经有了挨刀的心理准备的冬月还是疼得生理性颤抖了起来。

    以为冬月会躲的亚克拉姆微微一愕——在恐惧面前,所有的善意都不过是虚假的镜花水月。亚克拉姆不是没有见过像冬月这样说什么“明白鬼之一族的痛苦”的漂亮话的人,但是那些人无一例外地只要怀疑鬼之一族们作出什么“可疑”的举动,就会背叛他们之前所说过的所有话。毫不犹豫且毫不留情地将“鬼”和“人”区别开来。

    然后,受到恐惧驱使的“人”就会用正气凛然的脸正大光明的去铲除他们所认为的“鬼”。

    所以亚克拉姆以为冬月一定会脸色大变的摆出一副“果然鬼还是鬼!”的恐惧表情从自己的面前逃开,再也不会重复刚才那些令人作呕的漂亮话。甚至还会为了保命而主动攻击自己。

    不远处的黑麒麟焦急地跺着蹄子嘶鸣了两声,六神无主的在原地转了两圈后向着冬月而去。

    “不要过来!!”

    冬月回头向着黑麒麟叫到。黑麒麟见状又嘶鸣了几声。

    (该死的,真的好疼啊——)

    冬月咬牙,火烧一般的疼痛感让她的额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顾不得再去和黑麒麟说上些什么,冬月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能够浪费了。刀刃上所附着的咒力正在快速侵蚀着冬月的皮肤表面,让冬月的伤口变成了紫黑色并流淌出了乌黑的血液。照这种情况下去,就算亚克拉姆不再对冬月做些什么,冬月很快也会因诅咒而死。

    “……我明白的。不是说谎,也不是说什么漂亮话或是在怀柔!”

    抬眼向着亚克拉姆看去,冬月咬牙道:“京里的人对你们一族做了什么我是知道的!”

    “‘鬼之一族’其实才不是什么‘鬼’!你们只是普通的人类罢了!你们不过是因为有和这个国家的人不同的发色与眸色就被当成是‘鬼’来迫害,从来没有被当成是人类所以才会因为憎恨和诅咒变成‘鬼’……!!‘鬼之一族’根本是那些迫害你们一族的人强加给你们的名字!你们一族里没有人生来就是‘鬼’的!!”

    用手捂住自己不断流出乌黑血液的伤口,冬月的身体虽然因为疼痛而在颤抖,可是她的话音里却没有半点的退缩与恐惧。

    这份坚定与坚毅似乎也传达到了黑麒麟那里。黑麒麟的脚步微微一顿,而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下的黑麒麟扬蹄奔出了宫殿上方的出入口。

    “那些愚昧愚蠢又充满贪欲和对未知的恐惧的人对你们做了什么我是知道的!所以我才会说我明白……!!”

    作为“异端”被排斥,被排挤。哪怕让别人困扰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做过,还是要无止境的忍受来自他人的闲言碎语以及无缘无故地欺负□。稍加反抗就会被人施以更大的打击报复,然而不加抵抗、一忍再忍的后果就是连身为“人”的尊严都被他人践踏殆尽。

    “当然全部明白、全部了解这种事情我做不到!毕竟我不是当事人,我没法站在当事人的角度为当事人代言!我只知道——”

    (我知道“鬼之一族”的痛苦和我所经历过的痛苦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可是这份心情,这份恨不得全世界和自己一起毁灭的绝望心情……!)

    “想要诅咒所有欺负自己、带给自己生不如死的痛苦的人是理所当然的!!怨恨这个只让自己陷入如此不公的状态中的世界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有人生来就理所应当的该承受痛苦,也没有人理所应当的就该承受不公平的对待!如果有人就这样忍受了痛苦,认为这样的痛苦与不公就是自己应当背负的“生”……那个人说好听了就是‘圣母’、‘圣人’……!说难听了就是自己放弃了作为‘人’的权利!!放弃了做人!!”

    冬月也曾经问过自己,是不是自己不对,是不是自己不好。所以才会被人冷眼相待,才会不被任何人需要。“是不是我不存在就好了呢?”这样的问题不止一次的在冬月的脑海里打转。

    所以那个冬天,冬月才会一个人走上教学楼的天台,准备从那没有护栏的天台上坠落下来。

    “但是、但是啊!亚克拉姆!反抗的意义不是为了毁灭吧?!正是因为还把自己当成‘人’!还想要作为‘人’活下去!所以才反抗的不是吗?!”

    冬月的话让亚克拉姆拿着刀的手微微一动。仿佛被冬月那笔直的视线看到了心底深处,亚克拉姆有一瞬的动摇。

    (……这个“碎片”在说些什么?)

    无法回答冬月的问话的亚克拉姆有些恍惚。

    (“反抗的意义不是为了毁灭”?那是什么……?)

    亚克拉姆。

    那个苍老的声音再一次在亚克拉姆的耳边响起。

    我们“鬼之一族”是无法和京人共存的。只有消灭了那些可恶的京人,我们才不必被赶入到满是虫豸猛兽的贫瘠之地。我们一族才能够繁衍下去。流有族长血脉的你必须肩负起我们一族的命运,以你的所有为我们一族开创生存的道路。

    那个苍老的声音一再催促着亚克拉姆。

    “……”

    于是亚克拉姆的身体动了。在他的大脑思考并得出结论以前。

    “!!”

    冬月的左肩到右腰多了一道伤口。皮开肉绽的伤口中涌出的污血马上就染黑了冬月身上红白相间的巫女服。不过即使是这样,冬月扔不曾后退一步。她某种那澄澈而又清明的光芒亦从未消失。

    “……亚克拉姆,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就是、毁灭这个让你和、你的一族痛苦不堪的京吗?”

    过度的疼痛让冬月生理性的流出了眼泪。每呼吸一下,背上的冷汗与热汗就会一同流出的冬月用颤抖个不停的双手按着自己身上不断渗血的伤口,继续启唇、发出声音。

    “如果、亚克拉姆你让怨灵秽乱京都、杀死京里的所有人……被污染的京,还能成为你们一族的、居所吗?……如果你、没能杀光京里的人……那么你们一族就要和京里的人、不断地重复这样的冤冤相报吗……?把这个京拖入战火中、把京里的人都拖进战斗里……你们一族也不可能、安稳度日、休养生息吧?”

    疼痛让冬月几乎快要集中不了注意力,大脑像是被搅成一团浆糊,随时都有眼前一黑便晕过去的可能性,冬月不确定自己下一秒会不会腿一软就倒下去。

    (……还不行、还不能——)

    这个时候自己就倒下了的话,谁来弥合亚克拉姆的心灵缝隙呢?谁来帮助奇奇抓捕驱魂呢?谁来——

    眼前浮现出黄濑那张开朗的笑脸,想起自己还没把黄濑攻略完的冬月直起了背脊。

    (别开玩笑了……!)

    (攻略到一半就gameover可不是我的风格!)

    没想过要在这里结束一切的冬月可不打算死在这种地方。

    “……还有、像伊库提达尔和芹的孩子这样的混血儿呢?继承了、你们双方血统的孩子们呢?”

    天知道冬月还是个幼女、萝莉的时候有多少次因为自己的血统问题被本该亲近的同学还有周遭的大人们像打过街老鼠那样扔过东西外加谩骂折辱。

    “没有办法选择出身的他们才是最无辜的吧?!凭什么他们一生下来就要被卷入你们双方的纠葛之中去承受你们双方所带来的伤害、继承你们双方的悲伤、愤怒与痛苦啊?!太蛮不讲理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这个蛮不讲理的世界。

    这个蛮不讲理的从未给过自己选择权利的世界。

    这个蛮不讲理的把一切责任与痛苦都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世界。

    “为什么不能一起生活下去!非要分出‘鬼’和‘人’?!……为什么、一定要亲手断送一起创造未来的可能性?!”

    (住口。)

    “那个家伙”又要来了。“他”又要说话了。

    亚克拉姆——

    像是耳鸣一般,那个苍老的声音在亚克拉姆的耳内响个不停。

    (住口……!!)

    “那个家伙”来了。“他”又说话了。所以——

    让她住口。

    让眼前这个女人住口。

    像是被一千、一万只从黑暗中伸出的手抓住了整个身体。被某种力量操纵着又一次抬起了握刀的手的亚克拉姆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人用线操纵着的小丑木偶。

    (我、……)

    亚克拉姆就这么看着自己握着刀,向着冬月的小腹刺去。

    “冬月——!!!”

    一个黑影已从宫殿上方的出入口快速的降落下来,那是奇奇。

    眼尖的它几乎是在进入这个岩壁的同时就看到了冬月身上可怖的伤痕。下意识地大喊了一声的它本以为冬月一定能避过亚克拉姆这毫无技巧可言的一击。可是——

    “啊啊啊啊啊啊——————!!!”

    刀刃破体而出,站在亚克拉姆面前的冬月就这样被亚克拉姆手上的大太刀贯穿了小腹。诅咒之力奔涌而出,刹那间就像野兽一样啃噬起了冬月的伤口,让冬月发出了凄惨的尖叫。

    “冬……”

    奇奇有点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冬月虽然耐久力不佳,但反应神经不错。懂得耍小聪明,又懂得保护自己,相当会回避危险的她现在怎么会一动也不动的被人捅了个对穿?

    “——冬月!!!!!!!!!”

    使命和任务被丢到了脑后。冷静与镇定像是从不存在于身体之中。瞳孔急剧收缩,长如锐利钩爪的指甲一秒长出,不知道自己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的奇奇如同一颗黑色的流星那样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亚克拉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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