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词年打发人去瞧,果然是宁王买了他隔壁的院子。两个院子之间的墙已经被古裕拆的差不多了,他气的让下人把夜香倒在原来墙在的地方,看古裕还怎么过来。

    不怪他肚量小,实在是古裕太气人。认不出他是徐璞就算了,竟然还说他跟徐璞简直是云泥之别。

    那你别喜欢小爷啊!贺词年气的牙都疼了。他含了一口醋,在廊下给开国公写信,抬头就看见一只呆头呆脑的孔雀风筝从隔壁飘过来,落到他的脚边。

    他想都没想,一只踩在孔雀的脑袋上,还用脚碾可碾。

    片刻后,贺发财两腿生风似的跑进来,一抹汗道:“宁王爷风筝掉到咱们院里来了……”他说着话看见贺词年脚下已经坏的不成样子的风筝,两眼一翻,差点晕死过去。谁不知道宁王脾气不好啊,这不是找死么?

    贺发财出去跟宁王家的小厮赔不是去了,过了一会,外面一点喧哗声都没有。贺词年竖耳听着,觉得奇怪。他犹豫要不要去看看的时候,一只黑孔雀迈着高傲的步子从拱门下进来了。家里的仆人别说敢拦宁王了,就是宁王家的小孔雀,他们都不敢得罪。

    小孔雀进来,用绿豆大的眼睛睨了贺词年一眼,蹦上椅子,再顺势跳上书桌,抬起爪子踩进墨里,又抬起爪子,“啪”的一声踩在贺词年写的信上。贺词年深吸一口气,抄起围墙根扔着的笤帚就打,一向养尊处优的小孔雀哪里见过这么凶残的场面,害怕地用翅膀抱头,想抱头鼠窜,结果没看路,一不小心从桌子上掉下来,疼的它在地上装死。

    古裕的声音适时响起:“你跟它计较什么?”

    “打狗看主人。我打它却不是在打它,只不过因为他的主人身份尊贵,我这等卑贱身份哪里敢打它的主人,就是碰人家,人家也嫌我脏,里里外外都脏。”

    本来想就当做是忘了那天的不愉快的,谁知道贺词年这么揪着不放。古裕脸色也有些难看,站在院门口不说话。小孔雀听到主人的声音,早哀嚎着奔古裕而去,小嘴啄着古裕的鞋,却等不来主人给它做主。

    两人都沉默着,各自站在一边运气。院门外贺发财端着两盏茶,双腿发抖,茶盖碰茶盏的声音格外响。薛青木端走他的茶杯,让承恩把人拖出去。

    贺词年可没有徐璞那样的好性子,古裕又是绝对不肯让步的,两个倔脾气凑一块,怕是待会得吵一架。他考虑等会该怎么求情,好不让古裕作出后悔的事来。

    这边薛青木已经想好该怎么劝古裕的怒火了,谁知他居然听见古裕说,“我没嫌弃你。徐璞再好,也是个死人了,他比不过你。”

    贺词年更恼:“他比不过我?哼。”古裕嘴上总说早忘了徐璞,人得向前看云云,可是平日里说话做事,总是自觉或不自觉表露出徐璞就是他的命。他还讨厌古裕这点,总是口口声声说要忘了他。

    古裕还以为贺词年在吃味呢,心情转好,微笑劝道:“别气了,你跟个死人叫什么劲?”

    “是么?”贺词年斜眼看他,“那他的尸体呢,你把尸体还给徐家,我就不跟他较劲了。”

    薛青木在外面听的冷汗直流,大致知道些内情的承恩也吓得腿软。他悄声问薛青木:“王爷开馆盗取尸体?”

    “埋进土里的那个就不是徐璞。徐家祖上原是南方省州人,徐德非要把徐璞的棺木送回老家。他向皇上告假,皇上没准,后来他又被冤枉,再后来调到都察院来,他一直没有时间,说要过两年亲自送徐璞回老家。王爷哪舍得徐璞给埋到南方去,就偷偷把尸体给换了。”

    承恩一阵恶寒:“那尸体?”

    “想什么呢?”薛青木往他脑袋上轻轻扇了一巴掌,“王爷把徐璞埋了。对了,以后在王爷或者别人面前,不要随便提起徐璞,就是要提,也要恭恭敬敬喊一声徐公子,他可真是王爷的心肝。”

    “那里面那位?”

    “不好说。”

    *

    贺词年被古裕捆了手脚,扛在肩上。古裕一路快马到郊外,在一座高墙山庄门前停下。古裕上前叩门,贺词年被扔在地上,他艰难地抬头看,只见这座山庄的墙尤其高,比平常人家的围墙高出不少。他就喜欢这样的墙,能把自己的钱紧紧看住了,不让别人拿了去。

    门很快开了个小缝,门童看见来人,急忙打开门,迎古裕进去。贺词年看古裕低头跟门童说话,门童不住劲儿地点头,不来牵马,反而自己往里面飞奔而去。

    古裕回来,继续把贺词年扛起来,冷着脸往里走。贺词年问他这里是哪儿,为什么来这儿,他也不理。

    进了正门就是林子,树木稀松,花草繁盛,只有一条石子小路在花草中间。偌大的庄园看不到头,放眼所望,竟然没有看见像模像样的屋子,只有在大门旁边有两间木屋,像是守门人住的地方。

    这里是古裕的土地?

    贺词年满腹疑团。他再仔细看这院子,林子里偶尔跑出来几只肥兔子,还有凶狠地扑棱着翅膀,雄纠纠气昂昂的大公鸡。树上的鸟窝也不少,在院门外,他就听见叽叽喳喳的鸟叫了。

    要他还是徐璞,这些东西能让他眼热的不行。肥兔子是铜板,大公鸡是铜板,树上飞的鸟也能卖了换钱花。这些树大多都是桃花,摘了桃花卖也能挣不少银子。

    满院子都是银子啊。

    徐璞死的时候也不过十六岁,饶是再聪颖,有徐德压着,古裕看着,他自己又没有什么本钱,能想到挣钱的途径,除了卖些字画,也就只是这样,买一方土地,或者种粮食,或者养鸡鸭牛羊,做个衣食无忧的地主。

    可是徐璞死之前,也没攒够买地的钱。徐家再不济,也是个官家,家里有家人下仆,门外有亲戚同僚,都是要花钱的,尤其徐德还特别爱往外散银子。徐璞他娘眼看徐璞一天天长大,眼泪就没断过,唯恐攒不够给徐璞成亲的钱。

    卖字画所得,徐璞把一多半都给了他娘亲,好宽慰他娘亲不要难过。徐璞死的时候,也不清楚他娘亲到底攒够了娶儿媳的钱没有?

    应该是没有,一家老小都要用钱呢。或者就算攒够了,又如何?

    走了一段小路,古裕用脚踹了踹一个巨大的石头,旁边竟然有石门慢慢开启。贺词年被禁锢在古裕怀里,拼命伸出脑袋想看个究竟。还没等他把这里瞧清楚,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他知道古裕要带着他看什么了。

    贺词年使劲挣扎起来,不要带他去看徐璞,他想不看自己的身体变得腐烂臃肿,甚至散发出恶臭。即便有冰护着,他的身体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变。

    就算没变化,他也不要看见他的身体冰冷地躺着,毫无生气。他接受不了去看自己的身体,曾经徐璞再穷,再受欺负,他也舍不得死。

    当大刀把他脑袋砍下来的那一刻,疼痛还是可以感受到的。那一刻他在想什么?不是金银,不是家人,不是害怕,不是后悔,而是不想死,他才十六,他还没活够呢。

    “别动。”古裕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制住贺词年,后者跟疯了似的。他使劲抱着贺词年,又顺着地道往前走了好一会,低头发现贺词年竟然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他用外袍包住贺词年,加快脚步往里走。“很快就到了,忍一忍。”

    贺词年趴在他怀里哭起来,先是小声啜泣,等到古裕停下脚步,松开钳制他的手,他就顺势滑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古裕陪他坐在冰上,把衣裳脱了给他披着,声音低沉:“你身后躺着的就是徐璞了。我不想以后祭拜都没地方去,才把他弄来。就算我不常来看他,但知道他在这儿,我心里就不会空落落的。”

    “自私!你心里好受了,徐璞地下有知,会愿意这样么?徐家人呢,儿子被偷了,他们难道就不会感到空落落的难受?”贺词年几欲抓狂,恨声道:“你说,你一定会忘了他的。你这样,我怎么可能不吃味?”

    古裕轻笑一声:“我说,我一定能忘了他,是一、定、能。”古裕闭了闭眼,掩饰难过,随即又睁开,在贺词年腰间踢了一脚,迫使贺词年碰上冰棺。他蹲下身子,捏着贺词年的下巴,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紧了贺词年的脸。

    “可我觉得你不像是在吃味?反倒是在生自己的气。你跟我谈起徐璞时,眼神飘忽,好像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情。”

    贺词年的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滴落,神色却紧绷起来,被捆住的手不停的颤抖。古裕眼圈也红了,一边慢慢解开贺词年手上的绳子,一边陪着贺词年掉眼泪。

    “徐璞,你敢不敢看一眼自己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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