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初月回房时,发现郑远池正坐在明间的上首,他手拿一把合起的折扇,此刻正在用折扇一下一下有韵律性的敲击桌案。

    “三爷。”柳初月默住,心里有些不安,“您可是在等我?”

    一年之前,她还可以肆意的称他为“远池”,而如今,她却不得不像那些寻常姨娘一样对自家老爷毕恭毕敬。

    郑远池开门见山问她,“芸儿的嫁妆你究竟动用了多少?用到了何处?”

    柳初月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钻入心,她已经听说了白日陈芸回来了,还和郑远池见了面,至于两人说了什么、郑远池又知道多少,她不得而知。

    她低眉顺目的答,“府上如今进少出多,有一部分是用于府中开支,母亲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剩下的……老爷,不瞒您说,我娘家出了事,所以,我私自动用了一部分去体己娘家了。我知道三爷您平日已经为朝政大事很操劳,所以我娘家那边的事就没有告诉您。”

    “哦?是吗?何时和娘家关系那么好了?”郑远池站起来拉过柳初月的手,扶她坐下,“别站着说话。”

    他说这话时语气并无异常,柳初月的心稍稍放下,“好歹也是生我的爹爹,有过节总还是割舍不下血浓于水。”

    “初月,你的心地可真好。”郑远池笑笑,看着她挺着便便大腹,不再多问,只是这笑容背后掩埋的是一颗越来越决绝的心。

    柳初月送走了郑远池,才发现自己的里衣都湿透了。她把自己以前的贴身丫鬟支开,只留下兰芳一个人给她擦拭身体。那小丫鬟还有点不服气:凭什么兰芳一个跳槽的丫鬟比她这个原配的还受器重?

    只有兰芳知道,她如今和柳初月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同死同生。

    “夫人,您别担心,那个酒七儿已经死了,陈芸她拿咱们没有法子的。而且,她铁了心和三爷和离,我看那态度不是作假的,没准到最后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可以各自安生的过日子。”

    柳初月听了这话有些许安慰,但很快又想起许多事,“老太太最是个不顶吓的,现在精神时好时坏,我真怕她哪天抗不住就和三爷全吞吐了。三爷看我的眼神总有那么几分怪异,希望是我多心了吧!好歹我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即使夫妻情分没了,总还能有个指靠。”

    说着说着,后半句就说给自己听了。

    ~~

    孟璋忐忑又兴奋的来到长公主府中,激动喜悦的见到陈芸,最后却还是碰了一鼻子灰独自回了王府。

    他忽然发现,原来谈婚论嫁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璋王殿下失眠了。

    毓秀第二天一早醒来听下人通报,原来陈芸并没有和孟璋离开。不但没有离开,还一大清早来求见她。

    毓秀叫丫鬟回陈芸“没空”,可是丫鬟刚走了没几步又被毓秀叫住,她脑海里浮现了皇兄那张冷脸,最后不情不愿的说,“让她多等会儿!”

    陈芸知道毓秀心里有气,知道她是故意为难自己,自觉理亏,也不气恼,耐心的在院里等着。

    虽然是在早上,但是夏天的烈日不容小觑,毓秀玩够了,半个时辰之后才走出房间。

    她看见陈芸不骄不躁的静静坐在她院里的紫藤架下,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曲裾,衣服下摆还袖着淡淡的梅花,头发简单的挽了个单髻,整个人看起来就是那么寡淡,不夺人眼球,但却让人觉得很舒服。

    这种姿色在京都一抓一大把,她皇兄虽然久不在京中,但也不是小时候没见过女人的土包子,怎么这次这么大胆为了个已婚妇女不可自拔呢?

    “公主,”陈芸站起来对着毓秀笑,“多谢公主还没把我赶出去。”

    毓秀“哼”了一声,“花园里的醉心亭比较凉快,走吧,有话去那说。”

    丫鬟端上一系列用冰镇着的水果,毓秀叉起一小块西瓜放入口中,“说吧,找我什么事?”

    陈芸将和孟璋认识的种种轻描淡写的和毓秀说了一遍,“……我和璋王殿下虽然互生好感,但这期间从未有过越矩的行为。昨天你看到的只是一个误会。”

    这是毓秀和陈芸重逢后,两人第一次交心,毓秀倒不是真对孟璋和陈芸在一起有什么不满,只是觉得自己蒙在鼓里心里不痛快罢了。此时听陈芸细声细语的解释,气也消了大半。

    “所以,你今日是来和我辞行,去我皇兄府里住?”

    陈芸摇头,“辞行不假,只是我不会和殿下在一起的。”

    “你……难道你们之间是我皇兄在自作多情?”

    昨天晚上孟璋明明告诉她,他要明媒正娶的把陈芸娶进门,怎么陈芸却说自己不会和孟璋在一起呢?

    陈芸有些无奈,“寡妇门前是非多,京都这种地方根本容不下我们,我只想和郑家早日脱离关系,回到乡下找我的爹娘,我想要的不过是平平稳稳度过一生。”

    她从未想过要拥有什么荣华富贵,也许是上辈子基底太差了,她所求的不过是一生温饱。这一世虽有了富贵荣华,却要活的如履薄冰,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什么宅斗、宫斗和什么阴谋诡计扯上关系,每一步都是举步维艰,事到如今,她越来越怀念上一世的小山村了。

    至于孟璋……

    她承认自己动了心,可是她再傻也知道孟璋不是一般人。他注定三妻四妾,注定妻妾成群,她成全了柳初月让对方一再加害自己已经是悔不当初,怎么会再走一遍错过的老路?

    也许,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还不够爱这个男人,至少没有爱到失去理智的程度。

    陈芸下午约郑远池在岳香楼见了面,两人都已经冷静不少。

    郑远池也希望陈芸去乡下避一段时间,“马车我都为你备好了,你放心,岳父岳母大人一切安好,待时机成熟我便会来接你。”

    陈芸一声冷笑,“你这么盼望我去乡下无非是怕我留在京都对柳初月不利,你既然如此看重她,何必和我纠缠不休?早日放了我自由,大家今后井水不犯河水,你管好柳初月,叫她别被我抓住把柄,我自然无能为力。”

    郑远池有些惭愧,“你既然嫁给了我,我们注定就要纠缠一辈子,只一个月,待初月顺利产子我定还你一个公道。”

    “那我还真是高看你了,不过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真不知柳初月听了你这话会做何感想。”陈芸已经懒得和他废话,“你盼着我去乡下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签了那封放妻书,让我重获自由,我就从了你这个心愿。”

    郑远池只是笑笑,从怀中掏出事先预备好的放妻书交给陈芸。

    陈芸还奇怪他怎么这么痛快的就答应了,但仔细想了想,如果郑远池不和她和离,那么她依然算是郑三夫人,柳初月也是郑三夫人,那郑远池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娶了平妻,到时候被御史大夫参上几本可不是好玩的。

    士别三日,真是刮目相看,原来木讷如白痴的郑远池也开始学会事事为自己算计了。

    这样的郑远池哪里还有半分郑文的影子?

    但陈芸不知道的是,郑远池此举不过是想等柳初月产子后休了柳初月,再重新把陈芸娶回来,给她正妻的名分。

    当然,这是后话了。

    孟璋从小就不是个话多的孩子,皇子不是平民百姓,通常会被教导要成熟稳重,可是这成熟稳重也不是一天学的会的。

    在其他皇子或蹦蹦跳跳,或嘴甜如蜜时,孟璋便有几分少年老成的颜色,李嬷嬷看着他长大的,自然比谁都了解他。

    所以,孟璋这两日时不时的嘴角上翘,时不时的一脸得意,还有时不时的冒出许多和嫁娶之礼有关的问题,李嬷嬷知道,一定是璋王殿下动了娶妻的心思。

    一个向来淡漠冷静的小大人因为一个女人难得显露出少年才有的意气风发,李嬷嬷看着心里又是感动又有几分担忧。

    她不用问也知道这个女人应该是那陈芸。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陈芸和郑大人和离的消息不出半天就传遍了京都的贵圈,李嬷嬷有自己的消息网,所以很快得到了消息。

    外面的消息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府里的动向她也比谁都了解。她还知道,孟璋在城南置办了一处房产,她估摸就是为了被迫回到乡下的陈家人准备的。

    不光如此,孟璋似乎还在准备聘礼,这几日频频查帐进库房。李嬷嬷终于有点忍不住了,“王爷,您这么大张旗鼓的筹备婚事,皇上还不知道吧?皇太后也不知道吧?”

    孟璋笑了,就像千里冰封的脸上化了春,“傍晚我便进宫求赐婚。”

    “那陈姑娘如今身在何处?”

    说到这,孟璋才有点落寞,那日晚上她说要孟璋给她三天时间好好想想,不许插手管她的事。他答应了,而且还知道她用三天和郑远池和离,还卖了一间首饰铺子,还从奴隶市场买回来两个小丫鬟去铺子里做帮工。

    她做的事还真不少,是不是过了这三天,她便会放下包袱和他在一起呢?

    肯定是的,孟璋相信,这绝不是他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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