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款开始有些后悔,他以养伤为由,在富安社这‘龙潭虎穴’死皮赖脸的呆了一整天,准确来说,是当了整整一天的苦力!

    贵为王爷的他,换上一身粗布短褂,盘起辫子,从早上天刚一亮就出去帮丑风砍柴,又劈了整整一上午柴;中午潦草的吃了顿粗茶淡饭后,开始马不停蹄的帮戏班其他弟子们洗衣服,等到晚上,茶楼上了戏,他还要到茶楼里跑堂,端茶倒水。

    蒲款之前赌气,他质问苗伊姗:“你为什么就对我充满敌意!”

    吕帆敷衍他,说:“是你不满我装病罢演,而后又砸钱羞辱我在先的,我敌视你很正常。”

    “怎么样我们能够握手言和?我是诚心诚意的。”蒲款从生下来开始就没受过别人的白眼,想那老太后看他不顺眼,也没像苗伊姗这样动不动就出手打他。

    “为什么要言和?”

    “嗯……你那套功夫,很奇妙,我很想深入了解了解。”

    “看你表现!”说着,吕帆又要赏他一记耳光,这次被八王爷躲过去,蒲款冷笑:“我基本上已经看透你的招式了,出拳动作精准、迅速,但是,你内力不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内力!”

    吕帆嗤笑,这‘抢匪’就是那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不知道自己死到临头,居然还有兴致跟他探讨武术,真是可笑至极。

    吕帆说:“你的伤势又没什么大碍,还非赖着不走,你以为富安社供你白吃白住的?你得乖乖干活,听到没有!”

    “我贵为王爷!”

    “又来?!”

    蒲款气得已经发不出任何脾气来,蛮不讲理的人他见过,像苗伊姗这么蛮不讲理的人他当真是闻所未闻。蒲款软下态度,无可奈何的问:“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相信我是王爷?!”

    吕帆看了一眼旁边劈柴的丑风,随口说道:“你帮他把这车柴劈了,我就信你。”

    此时此刻的蒲款已经把肠子都悔青了,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来富安社走这一遭?来就来了,为何偏偏跟这戏子较起劲来?较劲就较劲了,为什么非要赖在富安社不走?赖也赖了,他不信自己是王爷就随他好了,为什么要堵气听他摆布?

    不对劲,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蒲款的手已经磨出水泡,这样一来,端茶倒水的时候,掌心的水泡隔得火辣辣的疼,他一哆嗦,一壶茶全泼到客人身上。

    丑风叹气:“苗三爷,我看他真不像干粗活的人,就算他不是王爷,也无疑是个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咱们这么做,是不是过分的让人五体投地啊……”

    吕帆狠瞪他一眼,鄙视道:“咱们怎么做了?他自己乐意的,谁又没逼他。”吕帆转回身要走,听见丑风小声嘀咕了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多行不义必自毙’之类的话,于是,他又折返回来,指着丑风警告:“小心我把你赚外快的事告诉当家的去。”

    一句话吓得丑风急忙封口,又忍不住问道:“这‘赚外快’又是什么意思?”

    小旺天火急火燎的跑过来找苗伊姗,抓着他的衣服说:“三师哥,二班主叫你去祠堂一趟。”

    吕帆先是一愣:“这祠堂又在哪儿?”,在丑风迷惑不解的注视下,吕帆还是煞有介事的跟随小旺天一同前去祠堂。

    果然吕帆前脚刚踏进祠堂,二班主马福纯便‘啪’的拍案而起,指着吕帆的鼻子开始破口大骂:“你给我跪下!”

    吕帆不服,一脸无辜状:“我为什么要给你下跪?”

    “你敢跟我顶嘴是不是?!”马福纯抄起桌案上的戒尺,二话不说向吕帆的身上抽下来,“你还不跪?做错了事还有理了?你以为你作科唱戏、唱出了点小名堂,你就不是你了?你以为有靠山有贵人,我这个二班主的话就狗屁不是了?”他一边骂,一边狂抽戒尺,硬生生的鞭打在吕帆的身上。

    “好了好了,二老爷,你消消气,”田掌柜从门外走进来,搬凳子让马福纯坐在祠堂中央,自己站在其侧,二人一同责备起苗伊姗来。

    田掌柜说:“你闹够没有,那年轻人随身携带着一品大员的金牌!你还敢在老虎身上作威作福?”田掌柜苦口婆心的压低嗓子说,“树大招风你懂不懂?刚解了鹤顶红的毒起死回生,我以为你知道收敛了,可瞧瞧你这娇纵蛮横的脾气,有增无减!这样下去吃亏的是你自己!”

    “既然我苗伊姗人见人烦、这么不好,你们又何必留我?把我打发出去不就得了。”吕帆不屑的说,这富安社说的好听点是‘戏班子’,其实不就是外人眼中的‘像姑堂子’男妓馆么,这么臭名昭著的烂地方又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他吕帆多呆一秒钟都觉得难受。

    马福纯忍不住动怒,再次暴跳如雷:“你这小畜生!大班主十四年前把你从死人堆里救出来,将你拉扯大,培养你唱戏,教你表演,对你疼爱有加,你不知道心存感恩,连这种丧尽天良的话也说的出口!”一气之下,马福纯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起来,田掌柜急忙扶着老头子坐下,让他消气。

    吕帆扫了老头子一眼,心想,什么含辛茹苦拉扯大之类的,说白了还不是舍不得苗伊姗这颗摇钱树么,他的新身体可是富安社的头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吕帆乖乖的跪在地上,自动将田掌柜和马班主的滔滔不绝调成静音模式,充耳不闻的盯着地面发呆。

    马福纯这会儿顺过气来,命吕帆起身回话,吕帆站起来,马福纯让他试着唱两腔《西厢记》来听听,结果可想而知,吕帆成了哑巴,连半个音都唱不出来。他是来自21世纪的警察啊喂!哪会唱戏!

    “不知道是谁这么歹毒!”马福纯掩面,惋惜了苗伊姗大好的前途。“现在是一句都唱不出来了吗?”

    “嗯。”吕帆点头。

    田掌柜皱眉思索了片刻,说:“他现在的情况,看他这一天上窜下跳,爬房上树的,身段还是很灵活,只是忘了开腔唱段子,他才十六岁,一切都来得及补救,大不了从头学起,也未尝不可!”

    马福纯听后点头同意:“也只能这样了。”他停顿了一会,“从现在起,你跟小旺天他们‘旺’字辈的一起从基本功开始学起。”

    “我草不是吧,有没有搞错,真要我学唱戏啊?”吕帆欲哭无泪的问。

    这时,五师弟白伊润荡着水蛇腰,款步迈进祠堂,经过吕帆身边时先是轻蔑的瞪了他一眼。吕帆从这只白斩鸡走路的姿势便猜得出他昨晚上一定被那位客爷‘欺负’的很惨,一回想起他看到白伊润抱着客爷调笑的画面,吕帆忍不住作呕。

    白伊姗来到田掌柜和马班主近前行礼:“给二老爷问安,田掌柜的也在哦,那就省事了。”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马福纯重新坐回椅子上,一脸威严的看了白伊润一眼。

    只见白伊润小脸一扬,扯出一丝浪笑,声音爽朗清脆的说:“我是来要回我的官书(卖身契)的。”

    “呵呵,你们一个个的都想走,翅膀都硬了!”马福纯冷哼一声,端起茶杯,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小口,进而问道,“要官书?可以,十万两,拿出十万两来。”

    白伊姗撇嘴一乐,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掏出一个份量不轻的盒子,里面发出噼里啪啦的撞击声。众人以为这是满满的一盒金砣,不料打开盒盖,里面是黑白分明的围棋子。

    马福纯不明所以:“这是做什么?”田掌柜凑上来,同样不明所以,只有吕帆认出那是昨晚上他看见的那副围棋,是那客爷送给白伊润的,据说那是前朝皇帝最喜欢的黑白玉围棋。

    “您看好了,这可不是普通的围棋,这可是前朝皇帝留下来的稀罕东西,颗颗都是祖母绿制成,价值连城!”白伊润的神情精彩的就像中了彩票似的,“别说十万两了,光这一颗棋子,你唱一辈子的戏也赚不来。”

    “哦?”田掌柜是个老道的商人,平时就喜欢收集一些古玩之类,一听白伊姗说这围棋还有这么渊源的来历,他精神抖擞的上前来,拿出一粒棋子托在手里仔细观瞧。

    不一会儿,田掌柜呵呵一乐:“伊润啊,你被骗了。”

    “什么?”白伊润一惊。

    “这是假的,我听说前朝皇帝的那套棋子,不管握在手里多久都会有一阵阵沁凉之感,你的这套棋子,捂了片刻的功夫就热了,另外,”田掌柜举起棋子迎着太阳光看了看,“这根本不是玉,最普通的玉也不是,是石子做的。”

    “这、这怎么可能?!”白伊润声音发抖,脸色苍白,真真的成了‘白’斩鸡。

    看着白伊润黯然离去的背影,吕帆禁不住笑出声,这家伙为了赚到这副棋子来赎身,一定在床上用足了功夫,结果却得不偿失!看他气得咬牙切齿,估计连杀了那骗子的心都有了。

    “你笑什么?”田掌柜瞪了吕帆一眼。

    “没什么。”

    “作为一个出科十年的青衣,一夜之间打回谷底,连最简单的基本功都不会,居然还笑得出口,真是难得,难得的没心没肺!”马福纯挖苦道。

    这时,丑风从外面火急火燎的跑进来禀报:“报各位当家的,青龙会的鲁大佬来了!”

    “青龙会?是青龙会的老大,鲁柔辰吗?”

    “是!就是他!带着两支队伍,正气势汹汹的往富安社这边来!说什么‘铲平富安社,掘地三尺,也要把毒害苗三爷的人揪出来,取他首级’!那阵势,真是吓得人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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