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碗里清汤寡水的‘晚餐’,吕帆迟疑了。他用汤勺搅了两搅清蛋汁,没精打采。

    狗屁‘婉好如女’,他不好好的当他的老爷们儿非去唱反串表演旦角儿,这简直暴殄天物!

    真是想不通这些古代搞艺术的戏剧大师们都是怎么想的,戏台上的青衣花旦、丫鬟婆子,竟然清一色的男儿身!估计这跟封建时期女人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进有关,不少戏班子的师傅传艺也有‘只传男不传女’这种性别歧视,转念一想,古代女人都是三寸金莲的小脚,走路都费劲更别说在台上蹦蹦跳跳的唱戏了。

    吕帆当着小旺天的面吐槽:“我就不信,彪壮体阔的叶大师哥一日三餐也竟吃这个清蛋汁,绝对不可能。”

    “那当然!大师哥平日里吃得可都是大鱼大肉……”小旺天脆声道。

    这话仿佛当头一棒,吕帆眯起眼睛:“凭什么?就因为他是大师哥?”

    “因为他是大武生啊!”

    “那我也唱武生不就得了。”多么简单的道理。虽然底气不足。

    不料小旺天却用‘不作死就不会死’的表情憨然的看着他,七岁大的孩子自然没有这么高的顿悟,是吕帆太敏感罢了,好吧,当他什么都没说,就以他目前这副‘小鸟依人’、‘我见犹怜‘的小身板儿,别说当大武生了,他连演个耍猴的猢孙都不够格。

    是啊,不作死就不会死,他以为凭他散打的功夫足够擒住两个持刀抢匪的,眼瞅着胜利近在眼前身后却挨了十几刀,那刀锋利的连一丁点钝痛感都没有,要不是忽然腰软,他还真没察觉自己已经受重伤。但是以他警察的身份加之从小就喜欢伸张正义的性格,他又不可能漠视不管。要怪都怪一个人——死基佬李二白!

    人生在世有些事真是不可预见,估计李二白知道他意外惨死的消息也会吓傻或者自责个半死吧,最要紧的是,吕帆的母亲该怎么去忍受十年之内先后送走丈夫和儿子的悲痛……

    原本月底就能够转正了,还有今晚十点的欧冠半决赛拜仁vs巴塞罗那的直播也泡汤了……吕帆只希望如果睡一觉醒来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场梦就好了……

    到了后半夜,小旺天也回去休息,外面时不时的传来敲锣打鼓的乐声,吵得吕帆睡不着,其实更多的原因是太饿,他干脆披衣走出屋外,一方面熟悉熟悉他的新环境新生活,二来找找厨房,寻些吃的东西。

    抬头,是被四角庭院框裱起来的墨染夜幕,夜空中月朗星稀,自己仍旧生活在银河系,只是,时空和身体再不是从前的罢了。脚下,是厚重的石阶青砖,庭院中央一颗老槐树,树枝上还挂着盛有两只白雀的鸟笼,草丛里的蝉鸣丰富了暗夜,月影如梦如幻。嗯,总体看来,一派祥和……

    庭院右手边是个大祠堂,里面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一群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祠堂里面练功,有翻跟斗打把式的,也有吊嗓子背戏文的。

    院中央一条蜿蜒的青石板小路直通前院正厅,穿过正厅,再沿着长廊走出大约半个篮球场的距离就是富安社的大茶楼,茶楼里非常热闹,台上唱戏,台下的戏迷们边品茶边赏戏。老远的,传来锣鼓合鸣的乐曲声和咿咿呀呀戏声。

    而庭院的左边是通往另一个跨院的脚门,不知道里面住着什么人,吕帆寻声走到近前,隐约地听那屋里不时传来嘻嘻哈哈的调笑声。那熟悉的笑声清脆如银铃似的,吕帆猛一激灵,脑子里顿时闪现出手持白扇、对他‘死而复生’深表遗憾的白伊润的模样,敢情他和这只白白嫩嫩的白斩鸡是邻居!一阵阴风徐徐吹来……前面说什么来着?对,就那句,一派祥和,这话当放屁略了。

    白斩鸡的招牌笑声,就像李玉刚唱得那句‘爱恨就在一瞬间’似的,娘气中透着十足的阳性,尖着嗓子,惊道:“这、这不是前朝皇帝最喜欢的那套黑白玉围棋吗?”

    传来另一个低沉雄厚的男性声音:“这是我送给你的,小润喜欢吗?”

    屋中沉寂良久,紧接着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白伊润颤声吟着:“老爷,抱我,以从未有过的热情抱我,我就跟你走!”

    “小润,嗯……”

    屋外偷听的吕帆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舔湿食指捅破窗棂纸,透过缝隙看清了屋里面的情景——灯烛摇曳,一桌酒菜,桌上两盒装满黑白子的围棋,白伊润粉面含春一副婉好的青衣扮相跨坐在酒桌旁另一个男人身上,两人正热切拥吻着,在彼此身上寻找慰藉,而那男人的大手正探入白伊润的袍子,在里面来回抚摸。

    我了个……,吕帆差点惊掉下巴,好一副香艳无限的春宫图!好一对搅基的短袖龙阳。他幸好没吃饱,否则非吐厥过去!

    难怪下午时夏伊月说这个白伊润丢光了戏班的脸,指的应该就是这种事了。

    可恶!这要是放在法制健全的二十一世纪,他吕帆身为一名爱岗敬业、尽职尽责的警察绝逼会第一时间冲出去扫黄!遏制批斗这种不耻行为!

    刚上高中那会儿,邻居家上年纪的老人们爱听戏,从他们口中听到过一些不懂的名词例如‘像姑’、‘像姑堂子’,那时候不明白什么意思,吕帆以为是什么姑姑、洗澡堂子,他问那些爷爷奶奶:“什么是像姑、像姑堂子啊?”,

    老人们解释说:“旧时候有的穷人家养不起孩子,就把孩子送戏班子里拜师学艺。学戏可是门童子功,苦的很,有的天资好、长得水灵的小男孩就可以特殊一点,不用太吃苦,凭姿色陪客,做一些有偿服务,他们这就叫像姑,养像姑的戏班就被外人唤作像姑堂子,说白了就相当于社会地位相当低贱的男妓馆。……这不是教孩子学坏么,可是为了能填饱肚子不挨饿受冻,风气不好也是无可奈何……”

    屋里的两个男人哼哼唧唧的双双倒在床上,这声音污秽,听多了耳根子都发热,看多了估计会长针眼。吕帆搔了搔耳朵,蹑手蹑脚的顺着原路回到自己院里。

    找厨房要紧!他正走到槐树底下,忽然怔住!“不知道……我这副身体还干不干净……”吕帆的担心不无道理,俗话不是说,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他这身子是否还清白……这厢正反感的胡思乱想,‘啪哒’一声,头上的鸟笼掉下一坨新鲜的鸟屎,热乎乎的砸中吕帆脑顶溅到脸上、肩上到处都是。

    吕帆凛然,这是冥冥之中的答案吧,何必这么直接!

    终于摸索到厨房,吕帆先是烧了壶热水把身体里里外外洗了一遍。

    厨房灶台上找到了两颗大葱和一篓鸡蛋,蒸笼里还有一整屉吃剩下的冷馒头。

    先把馒头热一热,再炒盘葱炒蛋!嗯,不错!果然会做饭又自给自足的男人才最有魅力,起码到哪都饿不死。

    咦?这里没有燃气灶也没有电磁炉,难道是要——劈、柴、吗!

    茶馆午时打烊,现在离散戏还有一段时间。夏伊月行色匆忙的离开茶楼,沿着长廊一路飞奔到苗伊姗的跨院,还没进来便扯着嗓子嚷:“三师哥!三师哥!你快起身去茶楼一趟!”等闯进屋中一看,四处不见苗伊姗的影子,“这?人去哪儿了?”

    夏伊月找到后院厨房的时候,吕帆正高举那双瘦骨伶仃的细白胳膊卯足力气轮着斧子朝立起的木头上劈去。他把碍事的长辫子盘在头上,大汗淋漓,那执着的模样活像个搬大米粒的小蚂蚁。

    “三、三师哥?你在做什么……”夏伊月细长的丹凤眼睁的比铜钱还圆,傻兮兮的看着这样的苗伊姗,这个平日里怕脏怕累、连笑都懒得笑的冰山美人、梨园花魁,此时正在月下的院中砍柴!“你疯了吗?做这种粗活手容易起水泡生茧子!到时候你还怎么出台!”他跑上前来,一把夺过吕帆手中的斧子。

    吕帆少见多怪的白了他一眼,抹了把汗,叹气道:“没办法,肚子好饿,烧火做饭,自给自足。你跑来跑去的做什么?”

    “差点忘了。三师哥出大事了!”

    “淡定,淡定。什么大事?”

    “现在茶楼里的客爷们都扬言,你今晚若不登台表演,他们就砸了咱富安社的场子!”

    “啊?砸场子?这么严重。”吕帆说的事不关己一样。

    “田掌柜已经震不住场面了,他让我赶紧过来看看你,我们也知道你现在重伤在身,不方便走动,以免伤了元气……”夏伊月的声音越来越小,迟疑道,“三师哥?你怎么下床了?”

    本来夏伊月还头疼不知道怎么请动重病在身的三师哥出台,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吕帆摩拳擦掌道:“前面带路,我去看看谁在闹事!”

    “好嘞!”不对,他是要请三师哥出台亮相,安抚了那些闹事的客爷,怎么三师哥的反应更像是去打群架?

    到了茶楼,戏台上,大师哥的《秦琼卖马》已经接近尾声。散场后,台下的观众再次纷纷起身叫嚣:“我们要听苗伊姗的戏!今天怎么没有他!他不上台我们就退钱!!”,“对!退钱!退钱!”

    这不是明摆着闹事么,吕帆火冒三丈,正要站出来理论,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拉住他,是田掌柜。

    田掌柜把他领到后台,庄肃的问:“身体恢复的如何?只许亮个相,打发了那些人满意就好,身体不适不能唱也别勉强。”怕他逞能,田掌柜强调道。熟悉苗伊姗的人都了解他爱死磕爱逞强的个性,他会为了捍卫自己的地位和人气强逼自己做到尽善尽美。

    “嗯……”吕帆来不及多说,就被身旁的夏伊月按在椅子上,当着镜子擦粉打扮起来……“喂!噗……这是要做什么?”

    “给你画的漂漂亮亮的,好登台呀。”夏伊月笑吟吟的看着他。

    二师哥董伊樵到台前安抚观众秩序:“不如再加场戏?我再表演一段伊姗的拿手戏《凤还巢》,如何?”

    乐队奏乐,董伊樵刚要开嗓子,台下听戏的不干了:“这些段子我们早就听的倒背如流了!之所以花钱来听戏,无非是奔着见苗伊姗来的,为了看他一眼!”,“就是!快去让苗伊姗登台!谁有功夫跟你在这耗!”

    抗议声传到后台,夏伊月加快了贴假发的动作,拧眉:“二师哥的涵养还真不是盖的,要换作是我,我早就跟这群不讲理的匹夫们吵起来了!”

    转眼功夫,一切准备就绪。灯光一灭,戏台上一片漆黑,台下观众瞬间停止叫嚣,屏息期待着:倾国倾城、美得让人不敢直视、美得过目难忘的绝艳花魁苗伊姗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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