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的流氓地痞,都知道那个剑痴回来了。

    没人知道那个剑痴姓甚名谁,何来何往,他们都叫他作剑痴。

    剑痴好像十分讲究,以前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因为沦落到这个地步,他也要每天沐浴净身。但说实在的,他们却又连剑痴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不仅因为他蓄了须,更因为剑痴总是能够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又变回一副风尘落魄的形容。他早上和晚上,就好似两个人。

    他们只知道他算是个剑客。

    因为除了他手里的剑,剑痴好似什么都不在乎。

    他在这一片的时候,每天的三餐都是素包子就着清水,便是苦行僧偶尔也会吃的比他体面。但他又有钱在京城买下一个小院,还改建的有点气派,在他们这一地头蛇盘蹿的地界上,尤其引人瞩目。

    最令他们想不通的是,一开始剑痴便挑上门来。

    那时候他扛着一把大剑,打遍了这一带的大小头目。

    他那剑抡起的时候,根本毫无章法,笨拙的很。

    直到有次他斩杀了一个江洋大盗,他们才知道那大剑不过是个外壳,只是做成了还未开刃的大剑形状,内里才是剑痴的宝剑。他们虽然不是行家,但也觉着那里面的剑光很好看、很漂亮。只不过当他们知道的时候,已经不敢去打那剑痴的主意了。

    也才知道那个剑痴,原来不仅剑术了得,也是内功的行家。

    后来剑痴离开了,但他却把安静留了下来。

    这一带的人再被叫做地痞流氓,好像也不那么合适了。

    这次剑痴回来为的什么,竟没有人知道。整条街的人都只期期艾艾地躲在门板后面,看着他的动作。

    他要回来了么?

    剑痴的院子里升起了烟。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人从那院子里出来,整条街的人都呆呆地看他走了出去,半晌才反应过来,“那剑不是‘剑痴’的么?原来他长这般模样?”

    ……

    祁衡的脚步并不能够称得上轻盈,充其量能说一句灵巧而已。

    因为他并未使用内力。

    一个惯用内力的高手,能够在两年时间里控制住自己,从未将劲气外泄,也是极其考验功底的。为了控制住体内的真气,又要训练身法,祁衡踩了半年的水,才做到能够从水波之中借力,而不使用自己的轻功。

    而他要控制住自己的剑,就更难了。

    一开始,哪怕是他闭着眼睛,身体也依旧会下意识地去使用他曾经的剑法,他只得从一出手开始,就尽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手。每每一出手,就生生的改向另一个方向。这样违背他本性的动作,做起来简直不能够更令他难受了。

    祁衡为了将自己从曾经的剑法之中解脱出来,堪堪就要走火入魔。

    他只得把剑封了起来,在江湖上用拳脚行走了一段时间。

    直到当他的手提起剑的时候,已经找不回当初的感觉了,起码那感觉是不完全的。在心神之中的演练,和在实际之中的变化,自然是不同的。尤其是当他的手和心已经许久没有同步的时候,想要再开始同步,自然要花费更大的气力。

    而祁衡要的,正是这种逆境。

    他终于能够放下一切所谓的‘术’,只用本能去回应。

    如今他手中的剑,依旧只是本能。

    这需要一个质的突破,才能够让他的灵肉合一。

    祁衡依旧在求索的过程之中。

    他还未成功。

    而他此次入京,也只不过因为有人请他过来。

    ……

    神侯府。

    诸葛正我昨日才将无情和冷血遣去相助追命,十三凶徒之事,实在值得去惊动这四大名捕中的三个,并不为过;更何况无情身上还背负了与十三凶徒的血仇呢?况且十三凶徒所犯大案,无一不涉及到朝廷命官,这次要对那‘最后目标’下手,恐怕关系皇上安危,诸葛正我更是要管的。

    只不过四大名捕去了三个,他留守京城,若有高手相助,自然会多些底气。

    诸葛正我是高手不错,但十三凶徒也都不是易于之辈,薛狐悲、武胜西岂非也都称得上一声‘武功高绝’?哪怕这两个人已死了,但其他的诸人便差了么?

    祁衡坐在了客座。

    诸葛正我看向祁衡,似乎有些不大相信这个面貌焕然一新的年轻人,会是当年他遇见的那个的落魄剑客。他回过神来,笑道,“不知你对茶水可有偏爱?”

    一般人若问出这样的话,会显得十分突兀。但这话从诸葛正我的口中问出来,却显得十分亲和。

    祁衡怔愣了片刻,道,“小龙珠罢。”

    这茶经得起泡。

    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像这样的从头来过,他怎么会不累呢?祁衡克制住了对哪个世界的思怀之情,他摸了摸纯渊如今的剑鞘。祁衡已经意识到了如今的心态很不妥当,这是因为他的心弦绷了太久,如今一点点的睹物思怀,竟然就能令他的心开始软化。

    这是因为他坚持了很久,却没有看到最后的结果。

    祁衡之前的十几年,于剑道都太过平顺,令他在这样的情境下,不由得有些急躁。

    但他知道自己要坚持,若连这点寂寞与忍耐都受不住,那便不是祁衡了。

    诸葛正我向侍者点点头,示意去沏茶。“看来你今日过得并不是十分平顺,有什么困难,不妨告诉我。”

    “没有什么不平顺的。”祁衡摇了摇头。

    诸葛正我乃圣上的第一护卫,大内高手,紫禁城总教头。这并不能让祁衡敬服,让他心甘情愿过来的,是因为这是个值得人敬服的人,知不可为而为之,为求国泰民安、海清河晏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但这也并不代表,他愿意被诸葛正我干涉太多,因为两个人的道,终究是不同的。

    诸葛正我笑着点了点头,并不在意,“便好,便好。”

    祁衡呷了一口茶,径直问道,“不知先生此次寻我,有何要事?”

    诸葛正我的神色严肃了起来,道,“若我这个当口请你来神侯府做客,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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