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之前,乾清宫。

    “朕倒要多谢谢你,才能拔|出来这么多安插在皇宫里的钉子。”皇帝冷笑一声,道,“平南王好大的胆子,改天换日?怪不得当日朕登基大典上……那便不是你吧?”

    南王世子死死盯着皇帝,贪婪地扫视着大殿内的一切。

    皇帝招了招手,道,“把鸠酒给他灌下去!”

    皇帝亲眼看着南王世子已经成了一具尸体,才点了点头,“运到京城外,给朕一把火烧了。至于其他那些狗奴才,也都清理了。”

    待内侍们将宫里收拾干净,皇帝才好似痛快了些。

    他看向了叶孤城。

    哪怕皇帝欣赏叶孤城,也很高兴他的护驾,但这并不代表皇帝对叶孤城没有芥蒂。

    如果叶孤城和南王世子合谋了呢?

    如果平南王的阴谋得逞了呢?

    知道了这样谋朝篡位的辛密,叶孤城被禁锢于飞仙岛寸步不得出都是应该的,甚至死在紫禁城里也不无可能。而皇帝到底给了叶孤城一个机会,他道,“南王世子于飞仙岛修行时走火入魔而亡,城主莫要太过悲痛了。”

    这便是要给平南王一个光明正大找叶孤城麻烦的借口。

    叶孤城颔首应是,“我自然会给平南王一个交代。”

    这样,平南王府和飞仙岛不成亲反成了仇。一个藩王虽然无召不可出封地,但利用钱财给白云城添些小麻烦,也是可以的。叶孤城身为南海一城之主,解决些现来的麻烦不成问题,但声名方面,就未必有原来那样好听了。不管是对徒弟疏于管教导致其走火入魔而亡,还是严加管教却都让对方运功不得而死,都是污点。

    皇帝点了点头,道,“时辰到了,朕与你同去。”

    所以陆小凤一干人等上了太和殿,才发现有御驾也在。

    索性皇帝只当没看见他们,他早就自己想清楚了,跟这些江湖人讲什么国法家规,根本就是给自己找气受。他到这里,也不过是突然起了兴致,想看看到底什么样才算是天下第一流的剑客。因为这两个人的剑术与威名,便是他也听说过的。

    两个人分立屋顶两头。

    月光之下,仿佛两个仙人。

    只不过,他们周身没有仙气,只有剑气;而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剑气,能让就连不懂武艺的人都感觉到一种‘势’的存在。两个人的气势就像海浪一般,一浪比一浪高,直到攀升到了顶点。

    叶孤城目光悠远,道,“一别多年,别来无恙?”

    西门吹雪冷冷道,“多蒙成全,侥幸安好。”

    “今日可与你论剑,大善。”

    “不错。”

    “阁下‘精诚’之道依旧否?”

    “我道依旧,城主的剑呢?”

    “彼此。”

    两个人都是极骄傲的。

    “很好。”西门吹雪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手腕连剑带鞘微微扬起,“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好剑!”叶孤城只是听说了祁衡受人之托,曾经为西门吹雪铸造了一把宝剑,名唤吹雪;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哪怕剑还在剑鞘之中,也能感受到吹雪剑和西门吹雪之间的气机相连,心意相通。

    “确是好剑!”

    叶孤城也没有拔剑,“此剑乃海外寒剑精英,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好剑!”

    “本是好剑!”

    两个人先拼了气势,如今连起手也要比个高下来。

    但在场懂剑的人无不看的津津有味,木道人本一直凝望着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此时却不禁回头看向了祁衡,不知若是这个小生上去,又有几分斤两?

    此时,魏子云突然插话道,“两位都是当今剑术大师,这一战也必旷绝古今、流传百世。两位是否能将佩剑交换查视,以明……”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西门吹雪与叶孤城没有一个人理睬他,两个人的气息都还在一个较量的状态中;因为所有观战的人也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只专心看着那两个剑客,生怕错漏分毫;更因为,只有皇帝冷冷地看他一眼,绝不是赞许,而是警告。

    魏子云背后突然就是一股冷汗。

    连皇帝都没有开口。

    而生死决战之前,要剑客将手中宝剑交出,岂非本就是最可笑的事情?

    也幸亏此时没有人和他计较。

    只是此时陆小凤又开口了,他对祁衡道,“祁衡,这两个人无冤无仇,此时却好像非要你死我活,是不是太无聊了?”

    无聊么?

    自然不。

    陆小凤自然也是明白的,但这两个人,不论是西门吹雪还是叶孤城,都是他的朋友。

    他也一直觉得,生命太宝贵了。

    不论这两个人哪一个活着哪一个死,都是一种辜负。

    “剑道剑道,剑与道尔。凭道御剑,以剑载道。小凤,你过虑了。”祁衡嘴里这么说着,似乎是说剑道合一,拿起放下,但真正的意思也是希望两个人点到为止的,否则天下又少一个对手,大家岂不是都越来越寂寞了?可以有人不断地和你切磋下去,岂非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祁衡的话音刚落,两个人便拔剑了。

    眨眼间,那两柄剑已经刺了出去。

    祁衡已经能预见到胜负了,不光是他,木道人、独孤一鹤,还有陆小凤,都可以。西门吹雪的剑十分轻灵,但他的剑太直了;而叶孤城的剑恍若云外清风,天外飞仙,实在太风流。

    叶孤城的剑通了人性。

    这并非代表他的剑不再孤高绝世。

    而是因为,他已经彻底进入了人剑合一的境界。

    西门吹雪终究略逊一筹,盖因为他的剑道是诚,且诚于人。他所谓的入世就和他的名字一样,还是太过干净剔透,太过痛快明白。所以,他离叶孤城的‘我道即剑’还隔着一线。并非他们的道统有高下,而是西门吹雪的火候未到而已。

    两个人的剑都停了下来。

    这正是他们此时手中的剑和心中的道已经十分契合的表现,在目前的境界之中收放自如,看的祁衡有些羞愧。他平白有极高的剑道境界,却没有做到完全的剑随意动。

    他差了叶孤城的俯瞰,也差了西门吹雪的杀。

    但祁衡并不是这二人,他已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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