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金鹏王之后,陆小凤自然要第一时间去找龟孙老爷、去找大智大通。要找到龟孙老爷,自然要去问当地最大的青楼,最美的花魁。所以一行人,便去了怡情院。

    可自打从怡情院里出来,祁就是那副面色凝霜的表情,再没变过。

    听到大智大通说那金鹏王朝的血脉、财富的去向,祁也没有多么义愤填膺。问题虽然是他问的,他却好似没听见一般。若非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陆小凤都要以为他与此事都不相干了。不过,哪怕这些疑团都散开了,并不代表这些问题也解决了。

    事情总是需要人去办的。

    想来也是,五十多年过去了,复辟为什么非要等到这个时候呢?当年的王子垂垂老矣,当年的王朝云消烟息,新王朝的统治已经深入人心,没有百姓,没有军队,没有谋臣策士。新王朝同样是朝廷的属国,还是一个乖顺的属国,‘金鹏王’如今筹谋的,可不就只剩下财富了么?

    再说祁,之后冲着苏少英,冲着上官丹凤,也都是这副模样。

    这算起来该有十来天了罢……陆小凤暗自里又啧了一声,这样不解风情的男人,活该和剑过一辈子。他念起欧阳情的笑容,不论你是瘸子还是瞎子,是乞丐还是和尚,她都会把你当做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对你露出她最美丽的笑容,干这一行,有这种心态岂非就已够她作头牌了?

    有那样的红颜知己,大部分男人心里都会很舒坦的。

    可祁看起来一点也不舒坦。

    而且等到独孤一鹤的四个徒弟找上门来,他看起来更不舒坦了。

    所以当陆小凤穿戴好衣服,请走那四位姑娘的时候,才发现祁的人已经不见了。因为平时,他的晚课应当还没有结束。陆小凤去祁屋内看了看,果然看到了只有几个字的留书。

    祁的字很好认,古朴大方,锋芒内敛。

    上书大意是:此地都是俗粉味道,我与独孤一鹤论剑去了。

    陆小凤摇头一叹,却是并不担心。

    ……

    珠光宝气阁。

    后院。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晚风还是有些凉意的。

    阎铁珊和独孤一鹤不知在谈论什么,见祁来了便默契地停下了话头。阎铁珊对祁点了点头,态度很是温和,“我便不打扰你们了……我与天青再去好好谈谈。”

    祁颔首。

    待到阎铁珊走后,祁和独孤一鹤的目光才算真正对上。祁凝视着独孤一鹤,脸上连日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独孤一鹤是个很严肃的人,腰干依旧挺直,钢针般的须发也还是漆黑的,只不过脸上的皱纹已很多、很深了,你只有在看见他的脸时,才会觉得他已是个老人。

    但他虽然已是个老人,却更是个高手。不仅是个高手,还创出了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刀剑双杀’……至此就只能用天纵奇材去形容了。

    尤其是刀剑双杀,祁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没有见过这样新奇的武艺。

    虽然江湖留言也许失真,但祁见到了独孤一鹤本人之后,就知道他必不会令自己失望了。

    独孤一鹤也在打量着面前的后起之秀。

    目光明亮,身姿挺拔,剑气冲天。

    这江湖变幻的太快了,老人还在,而新人就如雨后春笋,噼里啪啦地出来。他突然感觉,如果他去了,峨眉是不是会后继无人?百年之后,他还能将峨眉托付给谁呢?峨眉新一代闯出名头的,也就是三英四秀了,如今看来……

    “你见过我的几个徒弟了?”独孤一鹤的气息还算放松,但语气却是如此沉肃。

    “三英四秀见过五个。”祁随着独孤一鹤的脚步往后山走去,两个高手对招起来,莫要把珠光宝气阁招待客人的后院给毁了。“苏少侠人中英杰,可堪重用。”

    对于四秀,他一句没提,但独孤一鹤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独孤一鹤追问道,“还有四个呢?”

    “独孤掌门早日将她们嫁出去便可。”祁淡淡地回了一句。

    只可惜老人,都是喜欢护犊子的,所以独孤一鹤的脸色已经沉寂了下来。“我自然会给四秀各自找好归宿,哪怕她们不想嫁人,也一辈子可以做峨眉的人,这倒不需要你来提点!”

    “那掌门还想让我说什么?”祁冷笑了一声,“请客人能请到男人的澡盆旁边?”

    独孤一鹤脸色一青,又是一白,最后叹出了一口气,声音也不那么刚硬了,因为他怕他自己是护不住徒子徒孙一辈子的。也因为,他已信了祁的话。“那便与我说说少英罢。”

    “掌门这次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祁轻轻呼了一口气。

    “真话。”独孤一鹤微微瞪了祁一眼,脸色竟有一丝笑意。人老了虽然喜欢护犊子,但明白人更害怕的是护不了犊子。

    “天赋异禀,眼高手低。心思剔透,钻牛角尖。”祁一褒一贬,说了四个词。前两个词说的是苏少英的武功,后两个词说的自然就是他的心神。

    “这倒要谢谢你了。”独孤一鹤叹了口气。

    “哦?”

    “峨眉的小辈里面,少英不论是心思还是武功,都无出右者。”独孤一鹤慢慢道,“我也本以为,将峨眉托付给少英,是很妥当的了。只可惜,这次我重出江湖,离开峨眉山,才知道年青一代的人已经这么出色了?三英四秀,有多少面子是给峨眉的呢?”

    “可与你比剑之后,少英总算收心了,这几日他整天整天地琢磨着那四十九式的刀剑双杀,我还从未见他这么刻苦过。”独孤一鹤顿了顿,又道,“不知老夫可有幸拜托你……为少英铸剑?我若活着,老夫欠你一诺,我若死了,少英欠你一诺。”

    “为何不说是峨眉?”祁觉得有点意思了。

    “我为峨眉掌门。”

    祁颔首应了,道。“好,那今日你我便战个畅快!”

    独孤一鹤点头,神采也是格外飞扬,居然已不像个老人了。

    他二人分站两方,两人都并未出剑,只以气机相迫。

    蓦然,两人都拔了剑出来!

    他们却依旧都没有出招。

    独孤一鹤的剑既宽又长,显得威严无匹;祁的剑较之要细很多,也短一点。这么看来,倒是祁更像是峨眉剑客了。

    两人同时出了手。

    独孤一鹤的剑虽然宽长,但居然挥动出了一种灵秀之美;而那剑锋破空,却又告诉人不可为它美丽的外表所迷惑,其中所蕴含的劲力常人怕是不可匹敌。

    祁有心好好见识这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便只架了虚招上去。

    若要用一句话来概括这独孤一鹤的刀剑双杀,当是: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

    变!

    这就是变么?

    祁眼中的光芒愈来愈亮,他自从重归此界,一直在这个问题上求索不得。果然,闭门造车,出门不合辙。今日与独孤一鹤一战,令他有了隐隐的明悟之感。

    两剑交锋!

    “总只是以剑论道,而不知以道论剑,是我狭隘了……”祁长叹一声,昏死过去。

    两败俱伤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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