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衡与白玉京的那一战,令两个人都颇有遗憾。

    因为两个人的剑心都有些迟缓。

    白玉京曾经的剑太痛快,如今他的心里又压上了一个袁紫霞,到底是会有所不同的。

    祁衡虽然被白玉京点破,点破了他对于‘变’的抗拒,‘道不可远,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唯变所适。’事物有变就有常,有常就有变,他总以为应当坚持本心,却不知道本心也是会变的,若以此为道的人,心变了,剑却不变,总是会有不妥的。

    所以,祁衡还在纠结一个‘变’字。

    虽然他明白了,被点破了,但却仍然没有得到这个字的真意。

    他看到了长生剑的改变,他虽然相信自己的剑,但祁衡恐惧于那种改变。因为那种能够改变一个人身心的情爱,并不是他理解的,更让他觉得无法掌控。如果让情爱入了心,他可否还能掌控住自己的本心?掌控住自己的剑心?

    两个人却没有再约战。

    他们本应该再约十年的。

    但他们没有。

    祁衡雇船回到了飞仙岛上,白云城的雏形虽然有了,但离叶孤城治下的时候还差得远。他直奔静流崖,蓄存了食物清水,打算闭一个月的死关。

    他知道万物不可强求,但他又不得不冲着他心头的迷茫迎头而上。

    祁衡除了早晚课,日夜盘坐,腿上放着一本《易经》。

    变动不居,何也?

    恒常通久,何也?

    唯变所适,何也?

    ……

    一月已过。

    祁衡并无寸进。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到了洞口处;然而他到了洞口处,看到洞口的活物死物,面色骤变。洞口的活物,就是紫电,能看出它被人喂养的很好,皮毛油滑通顺,而且它身边的草料堆积出了一个小坡;洞口的死物,其实不大,一个小盒子而已。

    祁衡打开盒子,看到了一封信。

    那笔迹他曾有幸见过一次,筋骨挺拔,剑气逼人。

    他……又回来了?

    祁衡心中有些不可思议,他听说过庄周梦蝶的故事,但他的经历却又怎能用一个梦来解释?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祁衡觉得周身都发轻,那是一种心神不着的感觉。

    他叹了一口气,发觉自从和常今比剑、离开故里后,他叹的气愈发多了起来。

    同样令祁衡不解的是,为何他再不能回故乡,却每每都能归还这个石穴?可是因为与常今比剑后,他确实已经死了?那如今他是死是活、何去何从?

    祁衡神游虚空,思想遨游。

    蓦地,他的目光透过虚空又重新落回了那封信上,那剑意几乎瞬间将他拉回。

    他心下一震,不再疑虑。

    他在此,纯渊在此,足矣。

    祁衡将信展开,其中大意便是:很久没有听闻祁衡的消息,故而留书一封以为问候。他虽然令人代为照顾紫电,但绝不会将其牵出静流崖。若洞口食垛旁不见,定在静流崖别处……等等。又及南王世子事已定,必不辜负当日。

    祁衡笑了笑。

    他回到内室,将一个石几拉了出来到了上面洞口撒落的光下。那石几乃是祁衡用纯渊劈砍而成,面滑如镜。他摆好笔墨纸砚,提笔留书。

    他想要到处走走。

    南王世子一事祁衡大略能够猜测到叶孤城的做法,无非明面上虚与委蛇,私下里再与新皇商议真正的法子。这一事恐怕要折腾许久,祁衡自然愿意出手,但且不说他不喜在这种阴谋阳谋处帮忙,叶孤城恐怕也是不需要的。

    祁衡大略问候了一番,笔下便切入了正题,便是问那个‘变’字。

    ‘……吉凶者,失得之象也;悔吝者,忧虞之象也;变化者,进退之象也;刚柔者,昼夜之象也……’

    ‘……变乎?不变乎?’

    祁衡的笔顿住,将信文收了尾。

    他将叶孤城的信收好,再将自己的信放到那个盒子里,便牵着紫电出门去了。

    ……

    如今是暮春时节,虽然与他回来之前的时节相若,但世界却大不相同。

    祁衡到了百花楼,因为他想要找一个人,而找那个人,却只能拜托花满楼。

    夕阳温暖,暮风柔软。

    “近日可好?”花满楼不去问他的来意,只是沏了茶与他。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和着融融春光和后|庭百花,竟让人觉得心旷神怡了起来。那笑容充满了安抚的味道,因为花满楼感觉到了他朋友身上的疲惫。

    那不单单是奔波风尘的疲惫,更是心里的疲惫。

    察觉到花满楼的关切,祁衡笑了笑,“一切都好,只是剑道上有所滞涩,思来良久,不得甚解……所以有些疲惫罢了。”

    祁衡的说是疲惫,但口吻却一如既往,自有一种坚持在其中。花满楼点了点头,并不多问,只静静地品着茶,听着风吹花落的声音,很有几分悠然。

    祁衡呼出一口浊气,问道,“你是爱花之人,但却从不为他们的败落伤感……何故?”

    “这便是自然啊。”

    祁衡无声一笑。

    花满楼的话总是很简单,所谓‘变易、简易、不易’,大概便处在第二境界吧,大道至简而已。祁衡嗅着茶香,也轻轻松松的看起了风吹落花。后|庭有枯枝败叶,有百花落撒,但也有新的枝芽……花满楼说的不错,这便是自然。

    自然啊……

    祁衡将将要阖上眼的时候,楼梯那里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祁衡略略皱眉,他这次来百花楼,不过是想要找陆小凤而已;因为江湖人都知道,想要拜托陆小凤,就应当先去百花楼。但现在的这阵脚步,明显不是路陆小凤的。祁衡的听觉虽然不如花满楼那样能分辨世间万物,但听出那脚步声是男是女,武功高低还是可以的。

    花满楼也听出了那是个女孩子的脚步声,还有急切的呼吸;他站起身来,将头转了过去。他并不认得这个女孩子,但态度还是很温和,而且显得很关心:“姑娘莫非出了什么事?”

    “后面有人在追我,我能不能在你这里躲一躲?”

    “能!”花满楼的回答几乎完全没有考虑。楼下没有人,大门总开着,这小姑娘显然是在惊慌中无意闯进来的。但就算是一匹负了伤的狼在躲避猎犬追逐时,投奔到他这里来,他也同样会收容。他的门永远开着,正因为无论什么样的人到他这里来,他都同样欢迎。

    祁衡看向那眼神惊慌的姑娘,微微眯了眼。

    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似曾相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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