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剑,也是有缘法的。就像男人和女人,女人和衣服。譬如我与纯渊,它的物气与我,如同饭食,一日不可断;我的人气与它,如同甘霖,勃出了它的气性。我们之间自然是有缘法的,我铸它共用了五年,它与我剑道相和。自剑成一日起,也日夜未曾分离。”

    “纯钧剑所具的,乃是神性。它自己便能衍化出气象万千,再加上多年来无人驾驭,剑气更是超然。”

    “有理。”叶孤城颔首,他自幼便知闻宝剑千百,却未选了纯钧剑作己用,便是感觉不合适。

    祁微微一笑,“便说吹雪剑罢,据闻西门吹雪的剑道是诚,诚于剑,诚于人。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我铸剑时,日日诵读这一句话。待到剑成,我便迫不及待地送走了吹雪剑。因为吹雪剑所合乃是西门吹雪的剑道,而不是我的。”

    “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于他是道,与我无意。”

    “吹雪剑是我所铸的剑里面,最朴实无华的一把,也是最坚硬的一把,它韧性不足,但本身就是一往无前了。而这样坚的一把剑,单单是剑气就与我不和,若以它载道,恐怕我与它都有损伤。”

    “但听你说,便知道是一把好剑。”叶孤城点了点头,神色有些肃穆。“那么你的道呢?”

    “吹雪剑自然是好剑,至于我的道?”祁轻轻吸了一口气,道,“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

    “你不知道?”

    “我自然知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的道便是我的本心而已。”祁摇了摇头,“天道为何?人道为何?剑在手中,一念而已。”

    “那你的本心为何?”叶孤城难得追问。

    “我的本心?我就是我,何必问我?”祁将问题回抛给了叶孤城,“城主的剑术享誉遐迩,城主的剑道又是什么?”

    “我的道就是剑。”叶孤城目光不知所去,着在虚空一点。

    “城主剑道的精义便是剑?好一个道就是道,剑就是剑,卿道即剑!大道三千,今日却是我第一次听到道基便是剑了的,高!”祁目光闪闪,感叹道,只觉得与叶孤城比试的*愈发强烈的起来。

    “今日与你探讨,我也颇有所得。但问祁先生,剑可有情?”

    “剑自然有情!”

    ……

    两人就这么坐在藏剑阁中论道。

    每日早课过后,午夜之前。

    祁之前鲜少与人比斗,更不提与人论道,而那个世界有资格与他论道的人也少得很;叶孤城高手寂寞,之前能与他谈剑的江湖上恐怕只有西门吹雪一人,而两人至今不过神交已久未曾得见。这十日论剑,两人都是畅快淋漓。

    待到第十一日,两人的精、气、神都已攀登到了巅峰!

    他们都太迫不及待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祁最怀念的反而是与常今比剑的那个时候。他不必再想其他,只有自己和自己手中的剑——哪怕是常今他都忘记了,他只看见了常今手里的剑,感觉着对方宝剑上载的剑道。

    叶孤城也寂寞了太久。

    他凭着自己就悟出了上乘剑道,创出‘天外飞仙’,从这一剑式也能看出,他此时是出世的,因为没什么值得他入世。他和他的剑,都在尘世之外,都已经寂寞了太久。

    两人不约而同,足下生风,一路到了海边。

    这片海岸是叶孤城自幼习剑的地方,自然没有旁人打搅。

    长滩,海浪,白云。

    祁已经醉了,尤其是他正对面有一个绝世的剑客。

    此时天色破晓,日光熹微,浪头波光粼粼,两把剑也是剑光闪烁。

    天光,水光,剑光。

    “真美。”祁不禁感叹道,扔下剑鞘,长臂微倾,手臂翻转扬起纯渊,道,“此剑铸铁自家传铁母,剑锋三尺两寸,净重六斤七两。”

    叶孤城终于看到了纯渊出鞘,道:“果然好剑!”

    祁指尖划过纯渊剑,语气柔软,“的确好剑。”

    叶孤城也扬起手中剑,道:“此剑乃海外寒铁精英所铸,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祁目光一亮,道:“城主真是……哈哈,藏剑阁都让我进了,如此好剑居然还掖着!今日战罢,城主别忘了自罚三杯!”

    叶孤城只回道:“本是好剑。”

    两个人站到这里,便已经拿出了性命的觉悟。

    祁其实不怎么喝酒,他想要和人对饮只有两个时候,第一次是和常今比斗完的时候,只可惜那时候他气息将绝,只来得及和纯渊同赴洗剑池;第二次便是现在,但他知道,他和叶孤城的剑势既出无回。

    但他还是希望能和叶孤城喝两杯。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和人如此畅聊。

    祁五感敏锐,他恍惚间察觉到了叶孤城周身气势的一丝凝滞;但他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也明白,叶孤城心里也是极渴望这场比斗的。

    两人四目相对,气势相逼。

    两人都用出了剑术里最简单的动作。

    叶孤城的剑不负他的名字,仿若从天外降临,带着不断改变的剑势,谁也不知道剑气下一秒指向何处,除了叶孤城自己。

    祁的剑势节节攀升,他没有用对付玉罗刹的那些花招子,只是将全部心力都灌入了纯渊剑。

    两把剑的剑尖愈发靠近。

    此时祁却蓦然明白了比剑前叶孤城气势的为何,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天外飞仙这一式本应该没有现在的滞涩,更加云霞托拥,或者雷霆万钧。但现在这一招天外飞仙却真的坠入了尘世,如若按照原本的轨迹,必然是两败俱亡之势。

    他改了剑势。

    祁的剑尖先一步停在了叶孤城的咽喉处。

    他决然地收了手。

    “你没有败,叶孤城,我不如你。十日论道,恐怕我一生中比这快活的时候,再难有了。和这样的你两败俱亡,是我的耻辱,所以我选择了借他人的道,这更是耻辱。只不过我珍惜你这个朋友,所以选择了后一种耻辱。”

    “我知道你只是太寂寞了,但你辱没了我,更辱没了你自己。”

    祁说罢甩袖而去。

    恰当他迈开步子的时候,远处静候着的叶拾见两人比斗完了,远远地朝着叶孤城行礼道,“大人,平南王世子今日再次求见。”

    祁闻言忍不住回望了一眼。

    他看见了叶孤城的瞳仁。

    对方的双眼也正凝视着他。

    祁脚下一顿,复又生风。

    他大概明白了叶孤城剑势之中的凝滞是为了什么了,但他生平最厌烦的就是江湖和朝堂搅和到一起,因为国有国法,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

    因为这,叶孤城的剑心有了犹豫。

    在这种赌上性命比剑的时候。

    祁只觉痛心。

    他明白叶孤城寂寞的感觉,却无法理解他为何要去寂寞。

    “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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