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的马车内饰虽然一般了些,但空间十分大,还有张软榻可供休息。张铭一夜未能睡好,便倚在那上面休息。

    许桓和他的妾室曼姬在前头的车里。明月替张铭将东西全部收拾好,便坐在另一头发愣,夫人替年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阿绣找了夫家,却让自己陪着老爷出门,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临行前,阿绣和自己还算熟悉,两人讲了一宿的话。阿绣生的貌美,比当年的珍怜犹甚一层,刚进张家门时,她还当这是老爷的通房,后来两人相熟后也知道夫人当年确实存了这个意思,可不知为何,老爷中举后,却再无动静了,那之后举家到了燕京,一晃数年,也未见老爷往房内添新人。她们几个年纪稍大的丫鬟凑在一处说话时,便纷纷猜测夫人手段高明,将老爷哄的这样好,竟对她死心塌地的。

    “夫人既然怀孕了,不得随行去伺候老爷,她点了你去服侍却没点我,还不明白么?”阿绣当时一边描着花样子,一边冷笑道。

    明月却是羡慕她的,不仅能够嫁给殷实人家,夫人还赠了她好大一份嫁妆,还了她良家子的身份,自己想要嫁人,却没这样的机会。但被她这样一说,饶是她一向心宽,也不免脸上一白。

    “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绣慢悠悠道:“没什么意思,夫人信任你却不大信任我,就这样呀。”她嘴角微咧,“你看看,这样成不?”

    “成……”她嘴上胡乱应着,心里头却乱作一团。

    “明月,你在想什么呢?”张铭站起了身,提醒她道:“到了港口,便要收拾了行李下车换乘商船,你还是先收拾起来吧。”

    明月刚刚正在神游,被他一唤,身上便一抖,忙不迭站起来,应道:“是、是。”

    张铭略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将车门拉开一道缝,问自家小厮:“行到何处了?”

    阿良已慢慢的开始管事,负责府里的内务。他父母俱替张铭看护孙家村的宅院,已给他在孙家村看好了亲事,此行便未跟着出来。而是年纪略小的周芹跟了张铭出来,他难得担此大任,便朗声回道:“老爷,你看前间的那个茶寮,再过去不到十里,差不多就到港了。”

    他身旁坐着的是官驿的车夫,亦笑道:“是的。张大人不必心急。”

    张铭递给车夫一包点心,又对周芹道:“你也别总是打扰人家车夫大哥,安生学着点,若是嫌热就进来坐吧。”他虽然脸嫩,但对小厮仆妇说话时一贯老气横秋,多存了些包容,也不觉得哪里不妥。

    周芹虽跳脱,但机灵懂事,便道:“是,老爷。”

    张铭看了眼前头的马车,心头闪过一丝不虞,马车走的是官道,一路上尘土飞扬,他看了眼前面的光景,便又退回了车厢。

    他想了想还是对明月说道:“到了船上,寻常衣服你替我洗了便是,贴身衣物就别动了。”又问她道:“你如今几岁了?”

    “回老爷话,二十有一。”

    张铭皱眉,“哦”了一声。会选明月随自己南下,也是他和琳娘商议后的不得已之举,确实委屈她了,年纪这样大还未得嫁出去,可惜合用的人确实少,他身边不带女眷又势必有许多不便之处,只能取这样的权宜之计了。

    下车后,张铭见到那曼姬一派腰软腿软的样子,娇滴滴的半倚靠在许桓身上,更觉得她与琳娘不像。只是实在气恼许桓此人,竟然肖想他的琳娘,还弄了个不伦不类的替身回家,纯粹恶心人不是。安氏也忒敦厚,竟然就这样同意了,也不知许桓给她灌了什么*汤。

    好在,上船后,他就极自然的晕船了,虽然被许桓嘲笑了一番,到底不用总去看他和曼姬那副碍眼的场景了。

    昏昏沉沉了近一个月,到了苏州港,张铭软着腿下船,足足瘦了一圈。许桓是此行的重点人物,他即是特使,官阶也比知府高半层,来接应的便有苏州知府董怀瑾,他任期将至,不日便要让贤于秦游,因此也带了他过来。

    张铭看到了董怀瑾身后的秦游,心下大喜,他还是那张白净脸,倒是未变,也没特意蓄须,不过气质看着比数年前沉稳多了。秦游跟在董怀瑾身后,看见许桓身后的张铭,面上也掩不住的高兴,冲他眨了眨眼睛。

    董怀瑾多年在富庶之地为官,许多土豪乡绅在地方上的影响力比他更胜,自然长袖善舞,他早打听得同行的张延铭乃是秦之游的故交,又颇年轻,也有心与他交好,招呼许桓之余还不忘道一句:“之游,这位便是你那好友张延铭吧。”

    秦游总算有机会说话,忙道:“是的,董大人,他便是我在清河县任职时的故交。”

    张铭亦回道:“是的,我与秦大人乃故交了。”

    董怀瑾哈哈了两声,又道:“你们久别重逢,可以趁着今日多聊聊了。”

    秦游笑着点头,又对许桓道:“许大人,今日既然刚到我们苏州,不如先歇息一晚,且去我那园子里吃些凉食,听听评弹。”

    许桓早就耳闻江南的富庶,但他不知秦游家资巨富,不由诧异,还当这苏州官场上来就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忍不住冲张铭递去一个质问的眼神。

    董怀瑾看他面色不对,忙解释道:“许大人莫要误会了,之游家的园子乃是我们苏州最为漂亮的一座,老夫家贫,恐招待不周,才擅作主张让他帮忙准备。”

    许桓听后,脸色一变,笑道:“董大人哪里的话,我等为皇上办事,只得一张铺盖儿便能住下,还有劳你们破费了。”

    董怀瑾笑的胡子亦抖了两抖,“许大人真会说笑,请吧。”

    秦游家的园子,确实修的美轮美奂,他一路上介绍,张铭看到偌大一座假山,特地问道:“这奇石,燕京亦不多见,你这里倒有这样大的一块儿。”

    秦游跟他并行与董、许二人身后,嘿嘿笑道:“就地取材罢了,不过这样大的也确实不多见。”

    他又塞给张铭一个蜡丸,便急匆匆的往前几步,向许桓作介绍去了。

    张铭一个人则跟在后面闲庭信步,他前世亦是江南人,见到这景象,便很有好感,再回首过去,觉得飘飘忽忽,旋即哂然一笑,亦往前走去。

    他们之后就准备借秦游的这园子住了,但多半还是许桓住,只要筹钱略有眉目,张铭便要赴攀云港,和许桓分道扬镳。

    明月和行李已经被人领着去了西跨院,许桓的妾室一行人则被领着去了东跨院。周芹则跟着张铭吃这顿接风宴。

    席间张铭吃到了桂花酿藕,清甜的米酒,酱烧鸭舌,真是一本满足。秦游将宴席摆在了园子的荷塘周围,荷塘中间则搭了个高台,上面袅袅婷婷的立了几位女子,朦胧的歌舞。开过舞后,有个样貌极妩媚的说书人给他们将锦鲤报恩的典故。

    张铭看那说书人身着男装,却女里女气,胸前亦有起伏,便疑惑的看了眼身旁秦游。

    对方揶揄道:“今日可让你长见识了,这是女说书人。”

    “诶?女子也可去茶室说书么?”

    秦游摇摇手里的扇子,道:“可以,不过这位特别些,是有人要借我的手,送给那位的。”他将扇子虚虚往许桓那一指。

    许桓一时被江南的富庶迷了眼睛,一左一右抱了两个舞女坐在一处,他身边还有不少富商作陪劝酒,秦游才得以脱身坐到张铭这处来。

    张铭摇头笑了笑,敬了他一杯,问道:“你家麟儿如何?”

    “愈发顽劣,仗着他娘不将我这个老子放在眼里了。”秦游提到孩子,话虽说的咬牙切齿,眼睛里却是止不住的笑意。他想起什么,便问张铭:“这些年来,你家可有动静了?”

    张铭嘴里抿了块卤牛肉,飞速吞下,“有了!”说的极为豪气。

    “那你就得连喝三杯了。”

    两人又喝了许多酒,好在这里的米酒不上头,也不浓稠,张铭一点未醉。许桓则酒不醉人人自醉,由其余人架走了。

    张铭由人领着回到临时住处,明月忙端上一碗醒酒茶,他随口一喝,便回了自己房间,反手锁上了门。

    他借着月光拧开秦游递给自己的蜡丸,“今夜子时,假山相见。”

    ……无语了一阵,张铭点了盏油灯,从自己的箱笼里抽了张素笺,在圆桌上提笔写了起来。

    “吾妻玎玎,见信如唔……余一切安好,望你保重。”

    还画了个笑脸。

    他睁着眼睛躺到半夜,听到打更人报了三更,便翻身下床,从窗户口钻了出去,荡悠悠的往白日里见过的那假山走去。

    这秦游,哪里看来了武侠小说么,竟然挑这时候……他一边轻声快走,一边腹诽。

    到了假山处,也不见有人。张铭等了片刻,想着要往回走,明早寻个机会好好令秦游吃顿派头,就突然被人一拽,跌下了道暗门。

章节目录

养鸡逗狗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禁忌书屋只为原作者弦余音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弦余音并收藏养鸡逗狗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