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铭服侍了琳娘睡下,他借口看书,实则捧了她换下的衣服裤子并床单,到院子里打了盆井水,就着月光,默默的洗了起来。他倒是想用热水洗,可惜前世被他妈耳提面命过,血迹得用冷水搓掉才行,他还做不到装不知道,手被凉水激的通红,也没办法,只能加快速度。

    张铭一边洗着衣服,一边想着心事。琳娘已经十四岁了,过了年就是十五,这时候来月经,算不上早,她个子小人也瘦,营养大概不太好,还是带她去看看吧,顺便给自己也看看病,他就不信了,难道好好锻炼身体,自己还会暴毙不成,这么久来他也没觉得哪里不适,不会有问题的。

    好不容易洗完,他们院子里就有晾衣绳,张铭把衣服裤子和床单挂到上面,细细摊平,就听到打更人敲锣的声音,原来已经晚了。他怕麻烦就直接用井水洗了脸,白日里喝了许多酒,这时候酒劲上来,就晕晕乎乎的,用冷水好好浸了浸脸,才稍微清醒些。

    回到房里,张铭脱了自己外面罩着的长衫,看了看床上已经睡着的人,就抬手解了自己的发髻,吹了烛火,也躺到了床上。这回他睡外侧,把床帐放下用木夹子夹好,就一片漆黑,不见五指了。

    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自己也钻进去躺平,因为怕吵醒琳娘,张铭一动也不敢动,吸了两口气,左手悄悄的往里摸,捉到了琳娘右手,轻轻的扣住。琳娘气息平稳,已经睡的很熟了,张铭胆子也就大起来,侧过身,和她额头抵在一处,右手搭在她背上,就抱住了。

    琳娘,你快点长大吧。他心里悄悄说了句,闭上了眼睛。

    开始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患得患失起来,心也变的软弱,各种不必要的担心接踵而至,不幸却又幸福着。

    那日过后,张铭就不再有事没事跑到常春那里喝酒骑马,反而帮着琳娘和青青打扫起家里,他们请孙木匠打了些实用的新家什,张铭出于难言的理由,极喜欢书房里那张竹塌,也让他帮忙修补了一下。他们给家里每一扇门上都贴了福字,门檐上挂了成串的辣椒和玉米,算是象征红火和丰收。

    张铭托人订了许多冰鱼回来,解冻后洗剥干净腌起来,配着黄豆一起加上酱油烧成鱼冻,也算有滋有味。他们孙家村自己就有屠夫,今年虽然发过瘟疫,但还是从别的村里牵了几头猪回来,张铭算是村里的小辈,但他有秀才功名在身,也算地位高的,就弄到了两块肋排,一大块前腿肉。秋天的时候,琳娘又养了几只小鸡,如今已经长成可吃的大鸡了,又和人淘换了一只花鸭。这样,他们的年夜饭,鸡鸭鱼肉都凑齐了。

    琳娘在午时就将栗子和米饭蒸上了,沧州这带和再往北的辽州、锦州不同,过年时必吃蒸栗子配米饭,相对来说吃米饭多一些,而辽州和锦州有点类似张铭前世的东三省,吃面食更多。这一点是张铭最满意的地方,他还是喜欢吃饭多一点,况且他家琳娘蒸的米饭,软糯却不黏牙,恰到好处,最合他心意。

    他们在厅内摆了张桌子,插上蜡烛点上香,摆上四菜八饭,就算请张铭诸位死去的长辈过节了。等到日头西斜,鸭汤已经煲好,筷子戳进去肉质酥软,香气四溢,琳娘将鸡块炒熟,干笋烧肉也已经热好,张铭和青青一道帮她端上桌,配上凉菜和炒菜,张家的年夜饭就开始了。

    他们只有三个人,就分别坐了一张桌子的三面,刚要动筷,张铭似想到什么,转头对琳娘说道:“将桌子上的东西都分出一些来,我先跑一趟,去送给常大哥,他一个人过年,也没人烧饭。”

    琳娘朝他笑笑,取出个红漆食盒递给他,说道:“我知道你想什么,已经准备好了,还想着提醒你呢。”

    张铭接过食盒就笑她:“原来我想什么你都知道么?先去了,很快就回来,等着我。”

    “嗯嗯,你去吧。”

    张铭走到常春自己盖的草棚那,就闻到一阵极香的烤肉味,倒是他多虑了,常春怎么说也是混过的人,知道怎么让自己过的好。他敲了敲门,喊道:“常大哥,我送了东西来,快开门。”

    不多时,常春就开了门,冲他笑道:“你不在家好好的吃饭守岁,到我这来干嘛?”

    “这是我家琳娘的手艺,送你吃点,这里习俗是必吃蒸栗子和米饭的,你就收下吧。”

    常春伸手接过,寻出几个碗,把张铭送来的菜和饭倒到碗里,又割了一大块正烤的极香的羊腿肉放回张铭那红漆食盒里。“礼尚往来,啊,再送你一壶酒,快回去吧。”

    张铭确实归心似箭,也不和他多寒暄,接过食盒和酒,就一路跑回家了。

    等张铭终于坐下来吃饭,也不算误了吉时,他知道常春的酒好,就给自己和琳娘都倒了一杯,又给青青单独倒了一碗甜酒酿,道了一声:“咱们开吃吧。”

    他们三个都算斯文,席上只有张铭多说几句,他酒量不错,喝了许多也不昏,眼睛却亮的吓人,琳娘却不行,只喝了那一杯就有些上头。青青平时寡言,这时却大方起来,她最喜欢《寰律》里的一首叫《舞祎》的,她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就自己随口唱了起来,好哄张铭和琳娘开心。她嗓子清亮婉转,不知是袭自谁,《舞祎》这首七言律的意思大类于新年里百姓载歌载舞,倒算应景,一时间张家就十分温馨了。

    吃过饭就是放鞭炮,燕京虽然不许放,但他们孙家村这样的乡下却是允的,不过他们这儿也买不到什么高档的烟花爆竹,张铭点了八响鞭炮,又点了几根龙凤呈祥,就算结束了。琳娘用小火炉烫了白水豆腐,还煮了酒酿元宵,算是他们守岁的夜宵。

    张铭前世这天晚上有各个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可以吐槽,这回倒是不行了,他也不算无聊,会变几个简单的魔术,再给一大一小两女孩儿讲讲前段日子刚刚看到的二十八星宿,奎木狼和房日兔的典故他最中意,其中那奎木狼在西游记里还曾经化身黄袍怪和玉女下凡投身的宝象国公主百花羞有过一段,虽然长得不帅,还被大圣揍回去了,在张铭看来也算有情有义。他讲的认真,两个小的听的也认真,最后琳娘还问了句傻话:“那百花羞竟然不知道奎木狼就是她前世情人么?怎么就联合了外人把他赶走了呢?”

    张铭被她这么一问也是一愣,最后笑道:“她记忆尽失,奎木狼扮的那黄袍怪又不是俊俏的好儿郎,她被掳过去时过的又是风餐露宿的日子,当然想办法要回自己家了。”

    琳娘不知为何,就是钻进了牛角尖,又问:“怎么奎木狼能记得,她却不记得呢?”

    张铭无话可说,被她这么一问他也呆了。

    “她把奎木狼赶走后,两人缘分就断了,以后回了天上,见面就不相识,他们还能继续做神仙,也就不算坏了天帝的规矩了吧。”

    张铭和琳娘一道转头看那发声的人,见青青小小年纪就说出这种话,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张铭反应快,他笑了笑,“青青说的不错,这样确实对他们都好。”青青得了他夸奖,也不露出高兴的神色,反而盯着天上月亮,发起呆来。

    等到子时,三个人都撑不住了,昏昏欲睡,突然天上亮了起来,像是又富户燃了极好的烟花,张铭为了应景,又放了八只鞭炮,一时间孙家村里爆竹声此起彼伏,热闹起来。这就算守过一岁了。

    张铭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青青,摸摸她头,嘱咐道:“这样就算十岁了,哥哥给你压岁钱,你自己收好,等你长大了就做填箱钱。”他十分大方,将一两银子绞碎成细条装在红包里面送给青青。青青人小还不识这些,只知道张铭给了她大概很贵重的东西,点头收好,还说了句吉利话“祝哥哥姐姐新年好。”

    琳娘一向喜欢青青,她女红好,就用张铭买的布做了一套鹅黄的新衣服给她,还笑道:“你皮肤白,穿着一定好看。”

    已经守过岁了,三个人都困,就洗漱了准备睡觉。张铭坐在床边,看着琳娘准备两人早上去孙炳家要穿的新衣,琳娘钗环不多,平时用琉璃簪将就还行,头一回回娘家拜年用琉璃的就不太妥当,她翻箱倒柜,最后找出了她姐姐瑾娘送她的银头面准备将就。张铭就发话了。

    “你过来,我送你新年礼。”他手里举着个小盒子,一脸得意。

    琳娘坐到他旁边就问:“什么东西?为什么要送我新年礼,我现在是嫁过的人了,不用送我东西的。”

    张铭一把揽住她肩膀,“你看了再说。”

    琳娘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套女人小拇指粗的白珍珠头面,有珠簪,还有耳环,另外有一条细细的金链子,上面吊着粒极漂亮的白珍珠。这套头面用料不是太贵,但张铭费了许多心思才买到纯一色的珍珠凑成一套,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偷偷寻了巧匠做成的。

    琳娘看着心里喜欢,又恼张铭乱花钱,就用手戳他额头,轻轻斥道:“娘说的不错,你果然是败家子呀。”

    张铭亲她脸蛋,嬉笑道:“败家子也是你相公啊,总要给你争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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