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琢手里拎着两大包东西,递给张铭,让他验收。

    张铭一看,就嘿嘿冷笑了一声。

    他买东西也算合要求,只是包装都破破烂烂,卖相实在太差,倒像是跟人抢过一样。要说没发生点什么,谁都不信。

    张铭伸手拽出孙琢背在身后的右手,这小子还攥着拳头不给看,张铭将脸一板,扯了扯嘴角,“你现在不给我看,回去了总会被你姐姐看到,能瞒得了多久?”

    孙琢无法,只能摊开自己手心,看起来像是被石子和沙子磨碎了一样,一大块血肉模糊,他撇了撇嘴,解释道:“路上摔了一跤罢了,你可要替我瞒着二姐。”

    “当然要瞒着,不然她又要围着你转。”张铭随口答道,他刚刚进城时就注意到知味楼斜对角有一间小酒肆,是个比赵氏大些的婆子在当庐卖酒,兼营几道下酒菜,里面零零碎碎几个人,生意不太好,他就朝那一指,对孙琢说道:“咱们去那间吃饭,顺便理理你买的东西。”

    待进到那间小酒肆里,才发现这店里情况确实不太好,里面结构还行,但就连梁上都是黑乎乎的油腻,更不用说墙上,店里桌子有六张,只有一张上坐了人,还是两个穿着短打的,那两酒糟鼻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从早喝到晚的酒鬼。

    他们挑了张靠门的桌子坐下,这里稍微亮堂一些,张铭眯着眼睛辨认了一番墙上挂着的寥寥数个木牌子,站起身走到那婆子跟前,闻到一阵浓重酒气,呛的咳了一声,勉强说道:“酱猪蹄、咸猪耳、海带丝和花生米,每样一碟。”

    那婆子微微掀了掀眼皮,看他年纪轻轻就笑道:“小孩子家家来我这酒肆做什么?”说着从身旁柜里端出四盘东西,一字儿排开放在酒柜上,又道:“我这不卖茶,要点喝的只有酒。”

    张铭并不回话,将那四盘东西放到他和孙琢那张桌子上,踌躇了一会儿,又转身对那婆子道:“婶子要是有清淡些的酒,就来二两吧。”

    那婆子点点头,取出个小酒盅往里面舀酒,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两只不成套的小酒杯,一并递给张铭。

    张铭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稍微尝了一口,一个字,辣。自他穿越来这里,还是第一回饮酒,说是要清淡的,却还这样辣,可见这酒肆卖的酒实在是“与众不同”,除了酒鬼,大概没人抗的住。他抬眼一看孙琢,只见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了声:“这就是酒么?我也尝尝。”

    张铭早就料到他会这样,就倒了半杯给他,孙琢兴奋的很,用那只好着的左手接过,就喝了一口,“咳、咳,……”他虽然咳的厉害,但还勉强全吞了下去,不住的往嘴里夹菜,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张铭没时间和他多消磨,就说:“把给你娘买的布拿来让我看看。”

    孙琢被他这样一吩咐,就顾不上抱怨,将那两匹布递了过去。

    都是红棕色底,斜纹路,算是最不入流的一种了。大概是孙琢和人起过争执的缘故,边角上也蹭坏了一点,总之,惨不忍睹。

    张铭也不直接数落他,只叹了一口气,道:“要是将这个送给你娘,我一定会吃派头。”孙琢一脸不信,怪叫道:“不可能,那婆子说是这种虽然不中看,却是最好的,还收了足足五十文一匹,要不是我娘喜欢贵的,我才不挑这种!”

    “你娘喜欢贵的,不代表她喜欢又贵又差的,你这布,我这穷婆娘都瞧不上哩。”那卖酒婆子大概闲的很,竟然插起话的。

    孙琢脸涨的通红,抓起那布就要出门找人理论,被张铭拦住,“你都将人家的东西糟蹋成这样了,谁跟你换?”

    那婆子卖酒多年,早就看出张铭眼里笑意盈盈,今日她起了八卦心思,就做起助攻来:“你说人家收了你五十文一匹,可有凭据?要是没凭据就是讹诈人家啦。”

    张铭心下讶异,想不到这邋遢酒婆看着糊涂眼睛却毒。他顺流而下,对孙琢说道:“你别去了,先坐下吧。”

    孙琢这才明白自己是被人讹了,眼眶就红了,他又要充男子汉,眼泪蓄在眶里要掉不掉,最后咬牙用袖子一擦,坐回张铭对面,黯然道:“姐夫,这事我办的不好。”

    张铭心说,今天本来就是要练练你,认错到快,这事儿还没完呢。“布买的不好不怪你,这事儿也不是你这么个未来将军该动脑筋的。不过你倒是给我说说,怎么将自己弄成这狼狈样?跟人抢了?”

    孙琢吸了一口气,交代起来。

    原来,他手里拿着那一吊钱,一早就被人盯上了,等他买好东西,时间还早,大喇喇的就在街边看起了卖艺的,一个不当心就被人拽走了钱串子,他追了足足三里地,跌了几跤,最后被人围着揍了一通,幸亏他还晓得要捂住脸,不然又要大出洋相。

    这事儿和张铭预期的不同,他本以为孙琢会一路走马观花,再被人骗一骗,至多是受点欺负,不至于这样危险,这事倒是他设计的不妥当了。这下也没办法按照他预期的来教育孙琢了。

    “这事是姐夫没教好你,该把钱分成几份让你放好的,不过你胆子倒是大,敢跟着惯偷跑那么远,恐怕他心里直骂你。”

    孙琢看张铭不怪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道:“是我粗心大意了。”

    张铭心里感慨,是他多事了,他还以为孙琢不过是喜欢异想天开,其实身娇体贵,草包罢了。而事实上孙琢这孩子品质已经很好了,虽然娇气了点,那也是小孩子天生的,没必要抹杀,他才十一岁,还不到将理想梦想分的太清楚的年纪。话说回来,各人都有各人的造化,他张铭自己也未必就能把握以后的命运,何苦要去拨正别人的人生。孙琢真的想当兵,谁也拦不住,若只是一时的热情,那也自然会冷却的。

    两人默默的夹花生米吃,张铭安慰孙琢:“姐夫还带了钱,一会咱们重新去买布,你也跟着看看,长个心眼。”

    一旁那酒婆却又发声了:“应该是城西金四儿那一伙人,上个月新县令爷到任,抓起他们这些人来半点不手软,今天这大概是狗急跳墙了,连个普通孩子都抢。”

    张铭心里默默地给那县令记了一笔,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也不干净利落点,简直后患无穷,蠢死了。

    他们吃着那酒婆的下酒菜,滋味其实颇好,二两酒也慢慢的下去了,张铭喝了一两半,孙琢半两,方才店里的两酒鬼已经走了,他们也想起身告辞。

    岂料来了个牙子似的人物,对着那酒婆道:“严婆子,我今天趁着赶集的人多,又替你问了许多人,你这破烂铺子想盘出去,难!”

    那婆子一听,眼里就暗了几分,又塞给牙子一小盅酒,“这我也清楚,你就再帮我问问吧。”

    牙子接过酒,说道:“要不是看你可怜,谁稀罕做你这赔钱生意。”转头就走了。

    张铭心里一动,原本站着就又坐了回去,孙琢听话,也坐了回去。张铭开口问道:“怎么?婶子要盘店么?”

    那婆子原本正郁闷,听他这样一问,眼睛就一亮:“是要盘出去,我是老寡妇一个,现在年纪大了支不转这店了,怎么?你有哪个亲戚要盘店么?”

    张铭一开始就看中这家店位置好,虽然卖相实在差了点,但仔细看看,里面房子结构还可以,上面还加盖了一层楼,还有个角楼,二楼正好可以收拾了做住房。他刚刚进这店时就存了要和店主谈谈盘店的事儿,那时看这严婆子做生意有一搭没一搭,悠闲的很,还以为她没意向,结果,真是想睡觉就有人给递枕头。他笑了笑说:“没什么亲戚要盘店,是我自己有个生意想做。婶子不妨同我说说价钱。”

    严婆子早就看出张铭心善,但也不欺他,就说:“要是长租,就一年十贯钱,年初结账,我这店里东西你也能用,要是想买,咱们周朝作兴分期付钱,我也同你分期,不过你得买下整个这双层小楼,一百六十两。”见张铭皱眉,她心一横,连忙说道:“我知道价钱贵了点,但我手里酿酒的方子能送你两个,我厚着脸皮同你说一句,我还有个孙子要养,才要价高点。”

    张铭确实嫌价钱贵,他又不是圣父,专门做慈善,花一百六十两买下这破楼,还得花不少钱才能弄的像样,不过听到严婆子肯附送两个酒方子,他心思又动了起来,就说:“酒方子如何?”

    严婆子一看有戏,就细细说起来:“一个果酒方子,配方麻烦点,但味道好,我家没败之前,惯常靠它取利,另一个就是寻常的清酒方子,就是你方才喝的那种,味道没什么特别,就是喝了不上头。”

    张铭心里一合计,这样算起来不赚不亏,就道:“我看婶子是好人,就和你爽快些,咱们今日就签定契,过定金吧,我不常租,就将你这楼买下。”

    严婆子大喜,连连点头,“好好好。我现在就去将那牙子寻来,由他作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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