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铭带着孙琢坐上了里长家送人去县里的马车。

    他本以为常春之前拒了孙琢,间接拒了自己,再见到自己兴许会尴尬,结果人家仍旧眼皮也没抬,收钱时也不含糊,三十文一人。张铭本想搭个话,也没找到由头,只能扯着孙琢上车,孙琢少年心性,自上回被常春拒了以后就极有义气的不再去和他学了,只在张铭家后院里搬了几块石头不停的练手臂上的力气,因此这日也没腆着脸和常春说话,哼了一声就跟着他姐夫上了车。

    常春似乎半点没受影响,一甩手里马鞭,就带着一车人出发了。

    孙琢坐在张铭对面,期期艾艾的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后安慰的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姐夫,你也别气馁,兴许你不适合练那个,你是文人,也没必要。”

    张铭哭笑不得,心道这是个熊孩子吧,自己没考试之前不也天天四书五经,还“你是文人”。他这些天心情好的很,总是能找到机会和自己小妻子抱上一抱、亲个嘴儿什么的,就不和孙琢计较,飞了个眼刀过去,闭目休息起来。

    孙琢一看,更是觉得姐夫心里失落,就不再开口,也休息起来。

    这回颠的时间不长,就到了清河县南门外。城门口的士兵换了几个新面孔,也比先前严肃,不过倒是不接常春塞的铜钱了,反而仔细盘查了车里的人,确认无误,才放人进去。

    张铭深觉有异,就多了一句嘴:“这位小哥,先前的守卫呢?”

    那年轻守卫看了他一眼,不像是坏人,就忍不住开口:“县令大人刚上任,那些老兵油子都被他撵了。”

    张铭心里叹了口气,他不过月余没来这里,县里局势就发生了变化,孙家村,确实局限了点。

    他对着守卫点点头,又转头对常春说道:“常大哥,这回我仍要带着妻弟坐车回去,有劳你了。”

    常春脸色不变,只回道:“嗯,只消付足车钱就行。”

    张铭见他不愿多说,就拽着似要开口的孙琢走了。

    他带着孙琢走到知味楼门口,见里面正在卖早茶,点豆花的人络绎不绝,就和孙琢一道进去,一人吃了一碗。

    张铭有心事,就没怎么在意口味,反而孙琢对着豆花评头品足起来:“姐夫,不是我偏袒你,还是你家做的这玩意好吃。”他吃了一勺,又说道:“不行不行,实在太淡了,他们怎么不放干虾皮和鸭蛋黄。”

    张铭终于抬眼看他,他没有趁手的东西,就抽了根桌上竹筒里的筷子,往他头上狠敲了一记,“吃你的吧。”

    孙琢捂住自己头顶,委屈道:“就因着我寄人篱下,你欺负我不成?看我不告诉我娘去。”

    张铭挑眉,笑道:“我欺负你?你还不够格呢,还告诉你娘,能有点出息么?是谁说要当兵上战场当将军的?难道人将军还带着自己娘上战场么?”

    孙琢哑口无言,他虽然傲娇了点,但胜在愿赌服输,还知道要从善如流,就没顶嘴,反而默默吃东西,不时偷眼看张铭脸色,见他没有不愉,就放下心来。

    吃完东西,张铭对孙琢说:“我还有点事要在这儿找人谈,所以交给你件事,必须办妥了。”

    孙琢正想着要表现表现,就问:“什么事,快说快说!”

    张铭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吊铜钱,塞到孙琢手里,“坚果、糖果、糕点,什么好吃不拘都买一点,另外照着你娘喜欢的挑两匹布,我要送她做年礼。”

    孙琢没经手过这样的巨款,当下就呆了呆,接过那钱之后,就拿在手里,出门去了。张铭远远的看他那副呆样,就知道自己计策达成,这样一只入了狼群的小肥羊,谁会不宰他。

    他自己则吸了一口气,叫来小二,先结了帐,又问他:“你们东家今日在吗?”

    那小二定睛一看,正是东家要他注意着的人,就压低声音道:“在的,这一个多月来东家一直在的,就是等着张公子您呢,快上楼去吧。”

    张铭也不犹豫,就抬脚上三楼去了。

    仍是先前那包厢,侍女也没变,还是那个面瘫脸的云儿,她替张铭开了门,待他进去后又替他掩上。张铭朝里一看,上回的屏风被撤走了,靠着墙立在一边,看来自己的侄女儿张挽楠大小姐不在,正好,他要向张萍打听的事,还是不要给她直接听到的好。

    张萍站在屋里,见他来了,忙笑道:“铭少爷来了,咱们坐下说罢。”他脸皮厚,上回还自称叔,这回就叫上少爷了。

    张铭嘴角抽了抽,点头称好,就坐在一张官帽椅上,还没坐稳,张萍又颠颠的端了茶水给他。“喝茶喝茶,咱们慢慢说。”

    张铭只能结果那瓷杯盏,打开盖子,看见里面毛尖根根竖起,茶色清透碧绿,是好茶,喝了一口,端的是沁人心脾,就赞了一声:“好茶。”

    张萍见茶水合他心意,就问:“可还要点心什么的?”

    张铭烦不胜烦,就直接道:“不必了,张叔,咱们说正事吧。”

    张萍脸上这才露出些尴尬,整了整脸色,正经答道:“问吧,我不过是二等管事,知道的也不多。说起来,你名字上族牒的时候,还是我送的信。”

    张铭知道问他不可能问出什么直接的东西来,就想着旁敲侧击,也不逼他,就说:“我也知道自己不是嫡支的人,张叔不必太抬举我,我就想问问,我那位名唤张鉴的族兄,特地送我那特大人参,是什么意思?”

    张萍也是一呆,张鉴不过嘱咐他寻人将东西送过去,盒子里的东西是一早就备好的,他都没打开看过,竟然是人参,他也疑惑,就老实答道:“实不相瞒,我不过是替鉴大爷送东西,送的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今天要是不说是人参,我还蒙在鼓里。”

    张铭看他脸上不似作伪,就岔开话题:“既然如此,我就不为难张叔了。刚刚在楼下吃了一碗豆花,跟我做的还有点差别,就想再来说上几句。”

    张萍擦了一把冷汗,看他要谈生意经,就打起十二分精神,笑道:“确实不如你做的好,不过这一个月来生意已经不错了,况且我们酒楼打限量供应的噱头,赚的不错。不过,你要是有什么愿意再提点几句别的,我洗耳恭听,银钱绝对少不了你。”

    张铭笑笑,“上回挽楠小姐给我的两千两已经超出预期了,没理由再问张叔你要钱,我年后就要开店,到时候还要烦请张叔你替我做广告,你这里豆花豆腐味道好,我也有好处。况且这两样东西并不稀奇,既然已经在市面上流通,兴许过不了半年就有能工巧匠试出方子了,到时候要想保持优势,还是要在品质上下功夫。”

    他这话说的在理,句句出自肺腑,张萍听了也感慨,就道:“你说的对,还有什么能注意的地方,就全说了吧。”

    “首先,豆子就要挑个头一致的,发黑的、破皮的不能用,水最好是用泉水,要是没有泉水,最好用活水,还有……浇头可以想办法多花些心思,比如炒肉松、蘑菇酱都可以试试。总之就是要有特色。”

    张铭说了一大段,自己觉得挺平常,却让张萍豁然开朗,他之前一直拘泥于推广一块,却没注意提升东西本身的味道,因此回头客并不是太多,照他现在的趋势,挣不了太久就得换一个招揽客户的法子了。张萍连连点头,手里也不住的拿笔在纸上记着,也顾不上给张铭端茶倒水了。张铭说的口干,就站起身倒水喝茶,看他记得勤,反倒觉得自己好像又在坑人了。

    张萍总算记完,又要给张铭钱,却被张铭拒绝了。他心里不安,思索了许久,倒腾出一对玉牌,递给张铭,并说道:“这是西疆的羊脂玉,在咱们中原地区不是很盛行,价钱便宜,但这两块个头一样,质地也一样,合在一起能够凑成一整片。虽然小了点,难得在于只雕了云纹,还可以寻能工巧匠雕新的花样,且入手圆润可爱,也算稀罕,你要是不嫌弃,就当我自己送你们夫妻的东西。”

    张铭很喜欢白玉,前世他第一年参加工作时送给自己父母的就是和田玉,那两块花了他小半年的工资,质量远不及眼前的这两块。他知道张萍这样说,就是不贵了,也觉得再推拒显得生分,就接下了。他笑道:“那就多谢张叔了。”

    张萍将他送出门时,还一边嘱咐道:“那玉牌寓意不错,以后可以找巧匠雕些吉利的图案,也不至埋没它们。”

    看来这对玉牌确实是他心爱之物了,张铭再次感慨,心道今日时机不对,等开年到了县里来开店,和张萍聚首的机会会变多,到时候再推敲张家的事吧。

    张铭走出知味楼,远远的就看见孙琢哭丧着脸走过来,忍不住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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