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杨凌这头押着驸马进地牢,那头梅衣就把关在地牢那几个刺客幕后主使人的名单呈了上去。

    “邱琳琅、玉臻、杨蓉……明欣长公主,”姜蘅咬牙切齿地将手狠狠拍在那张名单上,“梅衣,既然你替杨凌将这幕后主使的名单呈上来,你就跟本宫说说,除了本宫金尊玉贵的四皇姐,前头那三位,都是京中哪家显贵的闺女!”

    梅衣低着头,往姜蘅身边靠了靠,恭声道:“回禀殿下,邱姑娘是平远侯的妹妹,也就是大长公主的小姑子,据杨凌调查,邱姑娘因为大长公主和大驸马浑闹多年,坏了名声,京中但有些门第的人家,都不愿与她结亲,如今已经十九岁。玉姑娘是左都御史的独生女,左都御史是驸马爷的亲娘舅,早先左都御史是有意与沈夫人亲上加亲。杨姑娘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幼妹,暮春时皇后娘娘曾几次召沈夫人与杨姑娘一同入宫赏花,那位杨姑娘似乎很得沈夫人喜欢。”梅衣说得波澜不惊,眼睛却一直小心翼翼地瞥着她家公主手里攥着的那块田黄玉的戏猴镇纸,见姜蘅不开口,便试探着问了句:“殿下,这些个已经招供的刺客,是否送到京兆尹处按律处置?”

    “不是有五个刺客么,这才四个,那一个呢!”姜蘅黑沉着脸,不小心将手里那张纸揉成了团,“本宫这位驸马爷,还真是人人觊觎的一块宝啊!”

    梅衣将头又低了低,有些后悔接了杨凌这请托,殿下适才才同驸马爷吵了嘴,她便来说府里的地牢不够用,怎么看都不会是一件能讨好的差事。

    可梅衣向来是公主府里,最能迎难而上的姑娘,于是她瞧着姜蘅脸色,无所畏惧地又问了一遍:“殿下,不如将那四个招供的刺客,送至京兆尹处按律法处置?”

    “嘭!”

    梅衣惊呼一声跳远两步,躲开了摔在她脚下裂成几块的田黄玉,嘴巴动了动,终是没忍住——

    “殿下,这是皇后娘娘送您的生辰贺礼……”

    “啪!”

    这回是梅衣刚才进来时端的茶碗。

    “怎么,你也要来约束本宫?”姜蘅怒冲冲地要摔笔洗,一下没拿动,顺手将一架子笔掼在了地上,“这儿莫不是叫错了名字,该叫驸马府吧!你们一个两个,都要来做本宫的主了!”

    梅衣当即就跪了下去,“奴婢不敢。”

    可她这服软的样子,立刻叫姜蘅想起了沈廷翰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心底只越发气恼。

    “把这些人全部送去京兆尹,叫他比对着用过刑,鼓乐齐鸣地送回那些千金小姐门上去!”顿了一顿,姜蘅又道:“叫驸马去审那个嘴硬的,什么时候问出来,本宫就什么时候放他出来!谁都不许帮手!”

    “奴婢遵旨,”梅衣领命要走,却想起了另一件事,“殿下,甄嬷嬷那儿……”

    甄嬷嬷可是奉了太后之命来公主府照应的,自小看着姜蘅长大,足能算是姜蘅半个奶娘。

    姜蘅顿了一顿,站了起来,“甄嬷嬷现在何处?”

    “在地牢外,只是哭……”

    姜蘅无奈的叹息一声,领着梅衣出了渺风居。

    只是没走几步,便碰上了一脸匆忙的荷衣——

    “殿下,邱家姑奶奶到东柳堂将小世子带走了!”

    “什么?!”姜蘅厉喝一问,意识到邱家姑奶奶就是使了刺客来杀她的邱琳琅时,目光立即阴鸷起来,“那些个护卫随侍都是死人么!就眼睁睁看着那贱人将晔儿带走,居然还有脸回来报信!”发完了脾气,见手边没东西摔,姜蘅恼火地跺了跺脚,急匆匆地往外去了。

    只是才走到府门口,便瞧见原该候着马车的地方,停着一辆陌生却华贵的金色马车——金壁金顶金角铃,在阳光下金得叫人睁不开眼。

    两个衣着得体的小厮正吃力地从那辆金灿灿的马车上往下搬一个及腰高的大红木箱子,瞧见姜蘅,也不行礼,只勤勤恳恳地搬着他们的箱子。

    姜蘅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荷衣慌忙厉喝一声,颐指气使地喝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居然敢挡长公主出行!”

    那两个搬着箱子的小厮没吭声,倒是驾车的老头瞅见姜蘅,慌忙将马车往前让了让,陪着笑脸凑上来请安行礼,“小的家主人特意为长公主殿下备的薄礼,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荷衣瞟了一眼那金灿灿的马车,又扫了一眼满头大汗的两个小厮,想要请示姜蘅,“殿下……”

    “还不快走!”姜蘅在那马车让开的第一时间,就大步往马车旁走去了。

    她还想再问这礼物收不收,被梅衣一拉,便慌忙跟了上去。

    回来报信的侍卫说,邱琳琅到东柳堂中哄了邱晔说要跟她回府,侍卫们跟从着以为她要回大长公主府,哪知到了大长公主府外,十几个邱家的家仆突然冲出来拦住了侍卫的车马,径直朝着城外去了。那些家仆说这事儿大长公主知情,侍卫们不敢强行夺人,只好回来问姜蘅。

    大公主初初有孕的时候,姜蘅曾在大公主府住过小半个月,大皇姐怕她闷在府中无聊,又不敢放她出门,便将正在议亲的邱琳琅唤来同她作伴,都是憧憬良人的年纪,姜蘅与颇有将门之风的邱琳琅很能聊得来。记得那会儿,因为有个公主嫂嫂的缘故,来邱家登门提亲的多半是王公贵族,可邱琳琅受了哥哥嫂嫂的熏陶,只盼寻一心人,便一直拖着。

    直到,大公主生下了邱晔,父皇大喜,重重赏赐到邱家,她随着礼官再去公主府看望的时候,夫妻俩削金断玉般的两相决绝。邱子昂口口声声地说邱晔不是他的儿子,此事上达了天听,大公主面对着父皇一言不发,最终惹得父皇震怒要杀了邱子昂,大皇姐去求情,再然后,便传出了大驸马在外置外室、大公主蓄养面首的事情。

    朝中有地位的人家,先是怕与邱家做亲得罪了皇家,再后来见大公主与大驸马势成水火,邱家看起来随时都可能有灭门之祸,便再没人登门向邱琳琅提亲了。

    想起曾经一起期盼过一心人的小女儿,姜蘅心底那股子怒气忽而变得沉躁起来。

    荷衣刚巧掀了帘子进来,小心翼翼地回报:“殿下,派去宫里和满庭芳的人都说大公主不在,大公主府上的人说,大公主已经有两日没有回府了。殿下,前面就到东城门了,侍卫说邱姑娘是从东门出了城,那近前跟着的侍卫,如今还没传回消息来。”

    姜蘅索性闭上了眼睛,躲开荷衣小心翼翼的探寻,“去问城门郎,邱家的马车,出城往哪边去了。”

    循着城门郎的指引,马车往城外走了约莫五六里,停了下来。

    “殿下,邱家的马车就停在前头。”

    姜蘅掀开帘子,瞧见路旁一块青石碑,写着“杨柳坡”,道旁不远处一座凉亭,写着“杨柳亭”,亭旁柳树依依,尚有几分葱茏。

    “殿下,邱姑娘请您往亭中一聚。”

    姜蘅下得车来,才瞧见那杨柳亭中,立着袅袅婷婷的一个鹅黄色身影,乌发如云,不饰钗环。

    “殿下来得真慢。”

    姜蘅才到亭外,便听到邱琳琅一声娇嗔,沉着脸抬头,对上得却是比她更凉快的一张鹅蛋脸。

    “可见殿下心中,邱晔这个外甥没什么分量。”

    “放肆!”荷衣十分贴心的一声厉喝。

    “殿下身边这两个小丫头,倒是比先前那个贴心些。”

    饶是姜蘅知道邱琳琅心直口快,也被她的快言快语说了个满心别扭,推开荷衣,自己进了亭中,“你嫁不出去,肯定赖你这张没大没小的嘴。”

    “那是,”邱琳琅哂笑一声,“我又没有太后娘娘那样的母亲,皇上那样的兄长,算计个誉满京华的相公给我。”

    “胡说八道!”姜蘅恼急,“邱琳琅,你派人刺杀本宫,难道真当本宫不敢治了你的罪!”

    “好哇,本来我派人去凑这个热闹,就是想坏你的事儿,事儿没坏成,叫满京城闺秀们知道我的好处也不错,左右我嫁不出去了,还能怕什么?”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姜蘅愤愤地望住了邱琳琅,无端便笃定这丫头如今是真不想活了,“你给本宫跪下!”

    邱琳琅眉梢一抬,动也没动。

    “来人!”姜蘅扬声一喊,外头梅衣荷衣立刻冲了进来,“你们俩不行,去找个侍卫来,叫她给本宫跪下!”

    荷衣立马从谏如流地寻来个侍卫,只是那侍卫才一进亭子,邱琳琅便跪了下去,“多年没见,小公主你变得真是没意思。”她埋怨了两句,自顾自地又站了起来。

    时过境迁,姜蘅已不愿同邱家人过多纠缠了。

    “你把邱晔弄哪儿去了!”怕她不松口,又道:“老实交待,本宫不计较你今天的罪过。”

    “我今天有什么罪过?”邱琳琅冷笑道:“我去瞧自家侄子,还得皇上御批不成?再说了,我叫人把邱晔送去他亲娘那儿了,难不成还做错了?”

    姜蘅不信,“仪云长公主现在在哪儿?”

    “仪云长公主前儿个在东郊买了一处果酒园,领了几个貌美的番邦男子醉生梦死得很,殿下你莫不是也想去分一杯羹?”

    姜蘅瞪她一眼,便吩咐侍卫跟着邱府下人去瞧见了邱晔,才算放心。

    日暮风渐起,昏黄的天际却不见一片云朵,怕是要下雨了。

    姜蘅起身,打算回去等消息,哪知她才站起来,邱琳琅突然开了口——

    “你知道,我大哥和大公主,是为了什么闹成这样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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