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蘅顿住脚步,沈廷翰刚好转过身来,四目相对,均是一愣。

    姜蘅待要张嘴问他为什么跟这儿掺和,沈廷翰突然上前一步,一手攥紧了姜蘅的手,一手食指贴在了她的唇上,呢喃般的低语逸入耳中,“这不是你我该插手的事儿……”

    轻飘飘的一句话,挡住了姜蘅那句“你来干嘛”,她有些发愣地被沈廷翰牵住了手正要绕过照壁离开,仪云长公主却又是一声厉喝——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药给这贱人灌下去!”

    话音才落,两个粗壮的仆妇便上前狠狠拽住了那跪在大驸马脚边的女子,手下一点不留情地用着巧劲儿,一边拽一边恶狠狠地掐。

    可大驸马就在眼前,再软和的性子也容不得正妻当着他的面给妾室灌落胎药,何况大驸马原本就不是个软和性子的人。

    大驸马邱子昂,乃是荫封的平远侯爷,他爹当年替先帝打仗立下赫赫战功,先帝为了笼络邱家这寒门出身的武将,将仪云长公主嫁给了当时还不是平远侯的邱子昂。与沈家不同,邱家这样的寒门苦出身,将尚主看成了天大的喜事儿,何况当初先帝压着,众臣捧着,老平远侯一点不觉的,正三品的驸马爷比起从军习武拿命换富贵有哪点不好了。

    可偏偏,人言可畏,又偏偏,老侯爷去得早。

    大驸马倔着性子硬是跟大公主拿大男人架子,搞到最后,一个在外养女人,一个在外养男人,正儿八经的公主府,俩人谁都不乐意回。

    便是这样一个寒门武将出身,敢跟公主对着干养女人置外室的驸马……

    眼见着,两个仆妇撕扯下,那外室眼见着就松开了大驸马的衣襟,大驸马突然抬起了脚,将那女子拦腰拽到身后,一脚一个踹翻了那两个粗壮的仆妇。

    “姜慕,你敢!”大驸马厉喝一声,上前一脚踹翻了另一个仆妇手中的汤药,劈手将大公主从簇拥的从人中扯了出来。

    谁都没料到,大驸马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大公主动手,连大公主也没想到。

    “大齐律里头哪一条也没规定了,驸马不许纳妾,今儿个,我还真就要把她纳回府去,安安稳稳地生他十个八个庶子出来!”

    这回,莫说大公主,连姜蘅的下巴都差点掉下来——大驸马是疯了吧,如此口不择言,是真要跟大公主撕破脸么?

    “你……你……你……”大公主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扇出去,可右手被大驸马狠狠攥着,抬起左手,却又慢了反应被大驸马拦在了半空,当即气得脸色发白,“你们都是死得么!就眼睁睁地看着本公主被他羞辱!”

    大公主话音刚落,房梁上蹿下两道暗影,刷刷两下挡在了大公主面前,姜蘅甚至都没瞧见他们究竟是怎么让大驸马松手的,只瞧见大驸马脸色苍白地退后两步,目光蒙上了一层凄凉。

    夫妻吵架,本不是大事儿,可动用了暗卫,就标志着这事儿小不下去了。

    那站在大驸马身后的外室见着这般情形,腿都软了,慌忙贴近大驸马,期期艾艾地唤了一声:“邱郎。”

    要不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呢?

    这女人当着暗卫的面还敢在大驸马面前给大公主上眼药,可不就是个不要命的蠢货么。

    大公主杏眸一瞪,当即厉喝一声:“掌嘴!”

    这回,唤得不是粗壮仆妇,那两个暗卫不过一闪身便一人两巴掌落在了大驸马身后那女子脸上,巴掌声才落,俩人还站在原地,牢牢地护着大公主。

    “大公主饶命啊——!”那女人扑跪在地,又喊了一声。

    “掌嘴!”大公主动也不动地继续吩咐。

    “啪!啪!啪!啪!”

    暗卫武功高强,掌嘴又要尽力,一巴掌顶了寻常仆妇五倍都不止。

    这回,连姜蘅都不忍心去看那女人的脸了,她也终于没法再犯蠢的开口了。

    她瞧见大驸马脸色越发苍白,却是看也没看那外室一眼,生怕两人真的硬碰硬出大事儿,上前一步甩开了沈廷翰,浅浅唤了一声:“大皇姐。”

    直到此时,仪云长公主才瞧见了站在暗处的沈廷翰并姜蘅两个。

    她面上的冷厉一时褪去,满脸嘲讽地推开了挡在身前的暗卫,直直看向大驸马,“本宫总想着给你脸面,那你可曾想过给本宫脸面?”她劈手指向那躺倒在地的女人,“你可还记着,当初答应过本宫什么?你怕是不记得了,要不怎么会巴巴的把五驸马找过来,想叫他替你把这贱人送出上京,好叫她生下肚子里的贱种!”

    姜蘅下意识地,将恶狠狠地目光瞪向了沈廷翰,同仇敌忾地站到了大公主身边。

    “她是贱人,我也是贱人,尊贵的公主殿下不也给我这贱人生了儿子!”大驸马哂笑一声,话里越发得不加遮掩了。

    提起孩子,大公主的锐气,突然便消散了许多,声音也没那么尖锐了,“邱子昂,当初我怀晔儿的时候,你答应过我,绝不会叫外头的女人生孩子,这话,你没忘吧?”

    此时的大公主,褪尽了戾气,就同普通的妇人一般,满心伤痛地望着自家相公。

    哪知,大驸马忽的一声嗤笑,“晔儿?我倒也想,可谁知道晔儿是不是我邱子昂的儿子呢!”

    “邱子昂!你、岂有此理!”说话的是姜蘅,她上前一步,却觉得身旁的大公主身子虚软了一下,却还是稳住了身子。

    似乎是静了许久,姜蘅恶狠狠地瞪着大驸马,仪云长公主静静的站着,像是思量了许久才想到了要说什么:“邱子昂,你回回拿这话刺我,却回回管用,你就没想过,是为什么?”说罢,看也不再看那瘫在地上的女子一眼,抬脚便带着人走了。

    只留下姜蘅目瞪口呆的傻站在原地,直到沈廷翰来扯她,她才反应过来,恶狠狠地上前一脚踹在了那躺在地上的女人身上,“邱子昂,你养女人还养出本事了,晔儿叫你一声爹,那是看得起你!”说罢,气喘吁吁地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发觉身边很空,一转身,沈廷翰居然还站在大驸马身边,当即恶狠狠地转身回来,头一回主动抓紧了沈廷翰的手,将他恶狠狠地连拉带拽地扯出了这座宅子。

    等两人出来,邱府外,连大公主马车的影子都不见了。

    想起刚才大皇姐那凄怨的声音,姜蘅不由得怒上心头,“沈廷翰,你来这儿是不是存着惺惺相惜的心来的?”说罢,发觉自己还拉着沈廷翰的手,用足了力气将他甩开,继续瞪他,“快说!本宫叫你去聚贤雅集学本事,你倒是把这养外室的本事学的挺快啊!”

    “我去养外室?”沈廷翰一脸的惊讶。

    姜蘅原以为他要说他不可能养外室,哪知沈廷翰眉梢一挑,躬身登上马车,才转身来道:“直接行动都嫌麻烦,还附庸风雅去养什么外室……”话到最后,低得散入了夜风中。

    “你说什么?”

    姜蘅急忙跟着上了马车,可沈廷翰闭目躺在车中,任她捶打掐捏就是不睁眼,闹了一会儿,姜蘅也累得靠在了车壁上。

    金石坊到长公主府,几乎穿过了整个上京城,姜蘅迷迷糊糊地靠在车上打起了盹儿。

    睡梦中,她恍惚听见有孩子在喊爹,然后沈廷翰居然笑得一脸温和地揉那孩子的脑袋,还说什么乖儿子……

    姜蘅猛地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马车似乎停了有一会儿了,车里只有她一个。

    “乖,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蹲在这儿呢?”

    这声音,真的是沈廷翰!

    姜蘅一把掀开车帘,就瞧见公主府大门前的石狮子旁,沈廷翰弓着身子,笑得一脸温和,那石狮子脚下的石台上,耷拉着两条不安分的小短腿,上半身被沈廷翰挡着,看不清长相。

    彤雅长公主府里,怎么会有这样身份不明的孩子!

    姜蘅只觉得一股子恶气循着适才在大驸马处积攒的怨气一股脑儿冲上了脑门,大踏步地下了马车,走到沈廷翰身后便是恶狠狠地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腿上,“沈廷翰,你居然敢瞒着本宫生了孩子!”

    “五皇姨!”

    脆生生的一声娇喊,瞬间湮灭了姜蘅的怒气,她看也不看抱着小腿原地蹦跶的沈廷翰,一把扑向了那坐在石狮子前的小人精——

    “晔儿,你怎么跑这儿了?干嘛不进府里去,谁把你放在这上头的?”

    这一身粉嘟嘟的嫩肉水灵得几乎掐出水儿来的奶娃娃,正是仪云长公主和大驸马膝下唯一的儿子,平远侯世子邱晔。

    “娘亲说五姨姨嫁了人不能陪晔儿玩,所以晔儿就自己来找五姨姨玩了啊!”邱晔瞪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扑闪得无害而惑人。

    姜蘅却将脸一板,“骗人,你说实话,怎么出来的?!”

    邱晔立马不扑闪眼睛了,怨念的将脑袋埋在胸前,那两团包子似的发髻正冲着姜蘅,嗫嚅了半晌,才哀哀开口:“爹爹和娘亲在家里吵了好久,晔儿喊也不听,他们还说……还说不要晔儿了……呜呜……五姨姨,爹爹和娘亲他们都不要晔儿了……”

    “哦,晔儿不哭不哭啊……姨姨要你,他们不要你姨姨要,跟姨姨回家去吃饭噢……”

    奶声奶气的话里带着哭音,一股脑儿地丢进了姜蘅的心坎里,立马叫她什么都忘了,只搂着晔儿小心翼翼的拍着哄着,全然将她身后沈廷翰那一双杀气腾腾的眸子,丢在了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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