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翰是被一股慑人的冰寒惊醒的。

    一夜宿醉,头痛如裂,他强撑着睁开眼睛,正对上姜蘅笑意浅浅的一双黑眸。

    他下意识地示好,勾起了唇角。

    只是,脸上忽的一冰--

    “笑什么笑,不准笑!”

    他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那一下一下拍在他脸颊上的,居然是一柄镶嵌着五色宝石的精致匕首!

    弯弯的匕刃贴着他的脸,一下一下,顺着姜蘅的满脸得意拍打着他的脸。

    天光微蒙,银安殿中一片昏沉,龙凤红烛的烛火腾得老高,烛花堆叠,已是清晨了。

    沈廷翰的双手被分别绑在床柱上,腰被姜蘅压着,两条腿绑成了鱼尾巴。而姜蘅拿着匕首,趾高气昂地坐在他的腰上,只穿了亵衣,乌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

    这阵仗悬殊太大,沈廷翰挣都没挣一下,立刻向姜蘅绽出个十分妖孽而且暧昧的笑容,“殿下,折腾了一夜,还不够么?”

    匕首一顿,姜蘅的脸立刻变得通红,她反应过来,恶狠狠地在沈廷翰腰上蹲了一下,如愿听到他的闷哼,这才志得意满地把匕首挪到了沈廷翰的眼前,“这是玄铁打造的匕首,吹发立断,你看……”说着,拽了沈廷翰一缕头发放到眼前,就着匕首轻轻地吹了口气,那缕头发立刻干脆地断了。

    “你看,本宫没有吓唬你吧!”姜蘅有些得意,为了更清楚地欣赏沈廷翰的痛苦,她不自觉地倾身凑近了他,这样一来,两个人的身子几乎就贴到了一处。

    沈廷翰皱眉瞥了眼两人的姿势,没说话。

    “民间不都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一刻值千金么?”姜蘅攥着匕首,用那冰凉的刀刃细致地贴着沈廷翰的脖颈、锁骨,滑到了心口,“你既然进了公主府的门,总该留个什么记号来标志一下……”她故意将话说得阴阳怪气,匕首一下一下贴着沈廷翰的胸口敲,一个不防,那锋利的匕首“刺啦”一声,勾破了沈廷翰身上那单薄的亵衣。

    “哎呀!”姜蘅立即夸张地喊了一声,“驸马,本宫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气着了可对身体不好。”说着,却是反手又一勾,沈廷翰的胸膛便光溜溜的了,“这嫩豆腐似的白肉,比满庭芳的花魁还要白嫩,本宫还真不知道,该从哪下手了……”

    新婚之夜,亵衣亵裤均是赤朱之色,残破的布帛堆在身侧,越发衬得沈廷翰肤色如雪。

    姜蘅有些得意地抬头看他,可沈廷翰只是微眯着眼睛,嘴角仍满不在乎地向上翘着,叫她心里那股子得意,立马打了折。

    姜蘅做势扬起匕首就要刺下,沈廷翰微微动了动腰身,终于开口,“殿下怎么知道满庭芳的花魁一身白肉?”

    姜蘅立马就得意起来,可沈廷翰没给她说话的空当。

    “殿下脱过那花魁的衣裳么?”

    姜蘅张嘴待答。

    “殿下脱了那花魁的衣裳怎的什么都没做?”姜蘅一把将匕首拍在了沈廷翰胸前。

    “殿下日日幸花魁,风流之名满京华,怎的还是清白女儿身?莫非殿下也如满京女儿般,视沈某为良人佳婿,非君不嫁……?”

    “胡说八道!”姜蘅终于抢在沈廷翰开口前吼了一嗓子,“本宫、本宫怎么可能还是女儿……”

    “哦对,中秋那夜公主与廷翰共赴巫山已成好事,只是后来公主走的匆忙,廷翰便私自做主,将公主你的元帕收起来了。”

    姜蘅此时,除了紧紧攥住匕首,竟气喘吁吁说不出一句话。

    沈廷翰只浅笑着将她姜蘅望住,也不再说话。

    高燃的龙凤喜烛忽的一声毕剥,爆开一朵烛花,屋中渐渐亮堂起来--天亮了。

    “沈廷翰,你说本宫在你胸前写个什么字好呢?”姜蘅突然悠悠开口,话中没了得意,愤恨中似乎带着一点寥落,“写个驸字?”

    沈廷翰心中没来由的一梗,“真的要写?”

    见他似乎是怕了,姜蘅立刻展颜一笑,翻身从沈廷翰身上跳了下去,“自然要写!”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如今这个情景的呢?

    没人知道。

    姜蘅仍骑在沈廷翰的腰上,左手攥着匕首,右手拿了支螺子黛,认认真真地在沈廷翰的胸前涂抹着,身为鱼肉的沈廷翰脖子被支起来,还时不时的提点一下--

    “那一勾减两分,不对,多了。”

    “或者换个字,写姜吧,美女姜。”

    “哎,你是堂堂公主,怎么连这么简单的字都写不好看呢!”

    姜蘅愤愤地抬头瞪向沈廷翰,“要不……驸马你来写?”

    “好啊!就写个专字,简单大方,笔画少!公主你把我的右手解开,我来写,就写狂草,看起来霸气……”

    姜蘅丢开了螺子黛,好整以暇地用帕子擦净了沈廷翰的胸膛,莞尔一笑,“驸马爷,你真当本宫这个公主是做傻的?”

    沈廷翰一愣。

    “笔画少?本宫就偏要挑个笔画多、遮不住的字来写!”说着,也不顾字迹美丑,大刀阔斧地在沈廷翰胸前写了个大大的蘅字。

    比划够多,专属性够强,关键是她故意龙飞凤舞的那个字,看起来还真是有些……惨不忍睹。

    姜蘅正拿着匕首兴致勃勃地比划要从哪里下手,沈廷翰突然用从未有过的一本正经,开口说道:“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与芳芷。阿蘅,阿蘅,原来你的名字,是这个字。”

    姜蘅面色突然沉了下来,手下一抖,便在沈廷翰胸前割了长长的一道口子,正压着草头那一横,不深,鲜血却顺着肌肤濡湿了胸口那斑驳的黛色。

    “这两个字,你不许喊。”姜蘅说得咬牙切齿,略动了动手,打算接着划。

    大齐女子的闺名,只有夫君和至亲长辈可以喊,沈廷翰若有所思,却不再开口。

    屋子里,一时变得很静,连园子里晨起的鸟叫声都隐隐能听到。

    姜蘅手里的匕首静静地悬在沈廷翰的胸口,刚才那一刀的血迹已经有点干涸,可屋子里静得发慌,又是满眼的大红色……

    她突然有些下不去手。

    “哎,沈廷翰,你干嘛不求饶。”

    沈廷翰动了动被咯得酸痛的脊背,“我求饶,公主就会放过我了?”

    “自然不会!”

    “那我为什么要求饶?”

    “你……你求饶,本宫下手就轻点,快,本宫命你求饶!”

    沈廷翰瞪她一眼,突然气沉丹田大大的吼了一声--

    “救命啊--!”

    银安殿外一声咣啷脆响。

    姜蘅被吓得手腕一抖,短短的一竖压在了先前那一横上,顿时鲜血如涌。

    就在姜蘅手忙脚乱拿着被单去擦的时候,殿门突然被撞开了--

    荷衣呆若木鸡得愣了一瞬,连滚带爬地趴到了地上,“殿殿殿下,侍郎大人们已在前殿等候多时,向驸马爷敬茶!”

    “哦……”姜蘅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抬手割断了绑着沈廷翰双手的绳索,“伺候本宫起身。”

    她话音才落,荷衣还没从地上爬起来,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沈廷翰牢牢地将她压在了身下,指尖轻抬,捏住姜蘅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下来。

    姜蘅自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觉得沈廷翰烙铁似的舌头搅得她生疼,肺中的空气快要被吸尽时,沈廷翰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已经瘫成一团的姜蘅。

    “伺候殿下起身,本是驸马的职责。”他悠悠起身,姿态凛然地拿过匕首割了腿上绳索,任胸前鲜血横流,就那么敞着胸迈出了寝殿。

    后知后觉且气急败坏起来的姜蘅从床上一跃而起,抬手便将匕首狠狠丢了出去,“沈廷翰!本宫要杀了你--!”

    还没站起来的荷衣被这当头飞刀吓得两腿一软,晕了过去。

    折腾了一早上,等着请安的两位侍郎待日上三竿,才看见了这位誉满京华的驸马爷。

    沈廷翰换了一身翠绿色的云锦夹衫,翠玉簪子挽发,面白如玉,施施然地自银安殿内走出来……活像一根葱,挺好看的一根葱。

    面首们打量着葱一样的驸马爷,驸马爷也打量着面首,他施施然坐了上位,这才将目光放在了上前行礼的两张一模样的脸孔上。

    栖梧和凤鸣是一对儿双生,一色的细长眉眼微微上扬,脸颊纤瘦,薄薄的嘴唇几乎同脸颊一色,再加上那不染纤尘的月白色长衫,娇弱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两个人吹走。

    “奴家栖梧/凤鸣,给驸马爷请安,驸马爷吉祥。”双胞胎动作一致地跪在了沈廷翰面前,恭恭敬敬地端茶敬上,“请驸马爷用茶。”

    沈廷翰禁不住,高高得挑起了眉毛,接住了左边栖梧的茶,却没往嘴里送,“你们俩,哪个是兄长?”

    “奴家栖梧,忝为兄长。”

    栖梧的眉心有一颗朱砂痣,凤鸣没有,沈廷翰暗暗记下,喝了口茶放在一旁,又接了凤鸣的茶喝。

    才放了茶碗,外面一声唱喏,姜蘅便带着从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一身翠绿的沈廷翰太过扎眼,叫姜蘅没反应过来,狠狠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他的脸,立刻便有些不悦,“你穿得跟根葱似的,是要去菜市卖么?”说着,偷偷瞥了瞥沈廷翰的胸口,绿油油的一片,好像伤得并不重。

    “我这头上注定绿油油了,还不兴我先穿身绿适应适应?”说着,手中折扇一摇,赫然是墨绿色的扇面,夏荷点点,好不应景。

    姜蘅强忍着笑意,看向了栖梧和凤鸣,“听见没有,驸马爷喜欢绿色,以后府里绿色的绸缎都要让给驸马爷。”

    两人浅浅躬身,应了声是,十分的谦卑温婉。

    沈廷翰不禁在心中猜测,传闻中彤雅长公主府那个仗势欺人的面首,应该不是这兄弟俩吧,那个没见着面的,难道是恃宠而骄给自己下马威?他想着想着,突然一个激灵,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这都想的什么,堂堂男子,居然担心分不到老婆的宠爱,真是世风日下啊!

    他这边懊恼,姜蘅那边却突然拔高了音调喊了起来--

    “你说什么?”

    沈廷翰循声望了过去——

    “小的晨起去请莫侍郎,瞧见他收拾包袱,一问才知道,莫侍郎要回满庭芳去,说是……说是……”

    “说是什么?!”

    “说是殿下有了新人忘旧人,他、他不愿意像头两位侍郎那般孤独终老,是以、是以跟公主殿下作别了……”那小厮说完,忙撤着身子跪倒在地,“殿下,这可是莫侍郎的原话,跟奴婢一点关系都没啊!”

    沈廷翰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他对上姜蘅恼火的脸色,瞧出她眼中的一丝窘迫,开口时便越显得幸灾乐祸了,“只是觉得这男子争宠,手段还比不得那闺阁妇人,愚不可及啊……”

    “你……”姜蘅待要反驳,那回话的小厮又开了口。

    “殿下,奴婢刚刚从莫侍郎的院子出来时,没拦住他,他提着包袱,已经往出走了。”

    “你怎么不让人拦着他!”

    “是殿下您的吩咐,莫侍郎的话不能不听,也不许咱们违逆他的意思,这……”

    没等他话说完,姜蘅已抬脚风似的出了银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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