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院的下人们躲在院子中,偶有胆大地探头探脑地往堂屋里去瞧,间或同身旁的人说上几句话。

    堂屋靠窗的位置,被放置了一张紫檀木的长榻。近来余氏常常歇在上面,未留头的小丫鬟手里拎着根美人锤,轻轻捶打着。

    一侧站着孙妈妈还有另一位管事妈妈打扮的人。

    “下去。”余氏踢了小丫鬟一脚,也不管对方没有防备被踢个仰倒在地,脑袋撞上墩椅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丫鬟眼里含泪,不敢伸手去捂脑袋,一骨碌爬坐起跪下。

    孙妈妈见状上前提了一脚,力道不轻不重,却也是把人提醒。小丫鬟连滚带爬逃了出去,屋子里的气氛紧绷地她一刻都不愿意再多呆。

    “你再说一遍?”余氏的声音是隐忍的怒意。

    “是……侯爷已经……”

    “娘。”门外突然闯进一个人,直接扑到余氏身上,拉着就喊:“娘,表哥怎么回事,他怎么就定亲了?不对……娘,表哥怎么会要娶汪嫚儿那个小贱人。”

    “只是定亲而已。”余氏勉强拍了拍姚蕾。

    姚蕾咬唇:“娘,我们去同外公说,这门婚事不能定下。就算……就算表哥要娶妻,也不该娶汪嫚儿。”

    “蕾姐儿,娘知道你……”

    “娘,我们快走吧。”姚蕾拉着余氏就要站起来,她怕迟了真的这门婚事就定下来。她同汪嫚儿见第一次面的时候就不对盘,两人碰见就是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好在,她们见面的机会也不多。特别是去年汪家代替姜家在朝中上位后,许多场合,余氏总是拘着蕾姐儿,生怕她再同汪嫚儿吵闹起来。

    没想到再一次听到消息,会是表哥要娶汪嫚儿。姚蕾头一个反应就是谁都能嫁给余表哥,就汪嫚儿不行。这还没成亲呢,自己见到她已经是被压上一头了。日后,真让汪嫚儿嫁到东平侯府。那她还能回外祖父家里去?东平侯府还有她立足的地方吗?岂不是都要看汪嫚儿地脸色?

    “蕾姐儿。”

    “娘,我不要那个贱人嫁给表嫂,反正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姚蕾撅着嘴,一副你看着办的模样。

    余氏眉头微微皱起,对孙妈妈使了个眼色。

    孙妈妈手一勾,搀着东平侯府的管事妈妈出去。两个人心中都想着离开,没多时屋内就只剩下余氏母女。

    “蕾姐儿,你表哥……”余氏对东平侯府与汪家结亲的事情不是不气愤,但在娘家侍疾的那阵子。东平侯夫人已经给她透露过几次。心中有了底。听到这事情的时候也不算意外。那阵子初始的时候她还不以为意,认为自己的女儿比旁人都好。可几次下来,她也认真思考了。从前的汪嫚儿或许不会被父亲考虑,可如今汪家情况不同。汪家的亲事。只怕想结亲的人都快把排到城外去了。

    一人升天,鸡犬得道,事情都不外乎如是变化。余氏心里一痛,这种情况也正在靖宁侯府演变。那一日回来,她在碧音堂一通哭喊,得到的结果只是重掌靖宁侯府的中馈,可之前姚偲安插的人手以及把府中一部分的事情交给姚偲处理却也是在姚老夫人的默认中。

    余氏认为这些年,她对靖宁侯府的掌控力不是姑母能比的,可等事情发生了。才发现两人的位置是相反的。

    她不是没闹过,可姚老夫人执意如此,理由也摆在明面上,让适龄待嫁的姑娘在娘家里弦学会管家之事,日后去了婆家能顺利接手。

    余氏气闷。想要同一个理由把事情交到姚蕾手里,姚老夫人无所谓,但也暗示姚家并不是没有其他姑娘。手中管家权分给一个人和分给四个人,余氏很容易就做出选择。而原以为在姚偲管家的时候,暗中动手脚,也没有她想象的简单。

    最让她气愤的是,丈夫的放任不管。他似乎什么都不关心,又似乎很在乎靖宁侯府。余氏已经越发看不透这个枕边人。但有一点她明白的是,在内宅权力的博弈中,姚经新是不会站在任何一边。余氏担心的是,就算必须站位,说不定结果反而会让她失望。

    而这时娘家传来与汪家联姻的事情,打碎了她对姚蕾婚事的幻想。偏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是能去娘家,父亲定下的事情,也绝对不会为她更改。

    “这是没法子的事情。”余氏对姚蕾道:“这是你外祖父的意思,你表哥也只能听从。”言下之意,或许并不是余少亭的本意。

    姚蕾听不得这种安慰,气哼哼地跑了。

    余氏让人去把姚蕾看住,绝对不能让她外出。赶过去的春喜来迟了一步,只听说四姑娘已经跑郊外寺庙里散心,老太太也是同意了。

    余氏听到这话,愕然站住。

    春喜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才低声说道:“奴婢去问过了,四姑娘来之前的时候,去过碧音堂了。大姑娘提议了一句,老太太就应下了。四姑娘来正院的时候,府里的下人就已经在准备马车了。”

    “砰”绣墩被踢翻,滚落在地上。

    春喜眉心一跳,踹踹不安。从东平侯府回来后,太太的脾气越发的暴躁,几次同侯爷争吵,如今侯爷都直接宿在外院了。栖霞院里的下人,各个担心受怕,就怕太太一个不如意,拿她们发火。

    “姑娘,四姑娘已经出城了。”结缕打发走来通报的小丫鬟,走到站在窗边对着盛开的玉簪花发呆的姚岚身边。

    食指轻轻弹了弹白色的玉簪花瓣,姚岚收回目光,垂眸道:“没让人怀疑吧。”

    结缕低声回道:“没有,府中议论余汪婚事的下人不少,那小丫鬟只是倒霉不小心被四姑娘撞见了。”

    “那就好。”姚偲最近同余氏之间最近已是势如水火,能有机会打击一下姚蕾的事情,她必然是愿意,想来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身上。说来还是姚蕾惹到了姚偲,找着机会往外院跑,闹出的声响已经算是影响到备战府试的姚明德。

    ……

    这一年八月,发生了许多的事情。

    吴有庸作为学政主持了这一届的府试,对于考取秀才功名的最后一道考核,靖宁侯府上下都在紧张。

    当然这紧张有希望能考中,也有暗中诅咒的人。

    作为靖宁侯当家太太的余氏,对待下人的时候,越发的刻薄起来。靖宁侯姚经新就仿佛决心长住在书房里,不再进入内院。以往会协调夫妻二人关系的姚老夫人也突然之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不问起来。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姚偲管家时宽容的态度,越发的得侯府下人的人心。

    在等待府试成绩的时候,东平侯为其嫡长孙求娶汪家小姐的事情也成为了事实。两家的定亲也在热热闹闹的进行中。

    “皇上,您输了。“白字吃掉最后一颗黑子,姜皇后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皇帝看着棋盘,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许久后才低声笑道:“皇后果然是皇后,朕这辈子下棋就从未赢过你。”

    姜皇后收棋子的手一顿,很快若无其事地说道:“臣妾闲来无事,钻研棋术。皇上可是不一样,国事政事需要您烦心。不过是术业有专攻,臣妾在旁的地方自然是不及皇上的。”说着把棋子扫到罐子里合上盖子。

    皇帝微楞:“皇后不继续了?”

    姜皇后笑着摇头:“皇上心不在焉的,心思不在臣妾这里,臣妾可是胜之不武。干脆不下了。”

    姜皇后站起身,走到外面。

    皇帝想了想跟了出去,视线落在走廊上摆着的玉簪花盆,笑着说道:“朕那里还有几盆,稍后让曹公公找人送来。”

    姜皇后摇头:“臣妾不喜摆弄这些,皇上赏的,臣妾送了几盆给幼卿,又让人送了两盆到德阳那。这些也不过是明心、明兰她们在鼓弄。”

    皇帝笑笑:“幼卿近来怎么都不曾入宫?”

    姜皇后垂下眼睑:“如今宫中的事情是汪贵妃在管,臣妾想着麻烦,就让他少来了。”姜皇后如今就拿着个凤印,等一些重要的事情,才接手管一管。其余的事情,已经推给了汪贵妃和玉贵人二人。只是玉贵人一向对汪贵妃马首是瞻,故而真正掌事的人还是汪贵妃一人。

    在宫里人看来,姜皇后这一做法,是一种表态,一种退让。汪家如今如日中天,就算姜皇后占着后位,也不能掩盖汪贵妃是三皇子生母的事实。

    显然皇帝也是如此认为,原本带着试探之意,听到姜皇后这番话,皱了皱眉头,伸手去握住姜皇后:“你放心。”放心什么,却是没说。

    姜皇后勾了勾唇角,笑得很是好看。

    “有皇上在,臣妾怎能不放心。”言外之意,自然是皇帝不在了,情况就不同了。

    皇帝看到姜皇后怀里的悲伤,几乎忍不住脱口而出他的计划。结发夫妻,这数十年的感情并不假。

    他不会真的不管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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