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斤躬身往进屋的时候,正听到章妈妈数落姚岚的不是。“没有哪家姑娘会撺掇着长辈下池塘捞鱼了,也就是姑娘您了。这不……老爷子都病了。”又念叨:“老爷子也真是的,就是宠姑娘合该有个限度才是。这可不行,老奴就是霍出去也要到老爷子面前说上一说。当年大……走的时候,可是吩咐过要老奴看着老爷子和姑娘一些。”想着就觉得头疼,这一老一少竟是胡闹。现在还是许三爷在的时候,等他走了,可就是又少了一个人盯梢了。

    怎么好好的就要去参军呢,那是什么好事情吗?别人是求神拜佛就是逃着兵役,那可是脑袋提在裤腰上的事情。

    姜家的事情,还没有过去呢。

    章妈妈不停地碎碎念,她也不是真说许三的不是。从听到他要去参军的消息,就过去问了。许三虽没有言明心思,但言语中章妈妈总是能听出一些。

    这就是命啊。

    就是章妈妈这样对许家忠心耿耿的人,想到许三的事情也是唏嘘不已。

    姚岚耷拉着脑袋,一双骨碌碌的眼睛转得飞快。看见繁缕把百斤带进来了,眼前一亮,讨好地朝章妈妈笑道:“妈妈,你快去看看外公吧。您不在那里盯着,外公肯定又偷偷把药倒了。”

    章妈妈双手一拍,想起这个点,也急了,匆匆就从百斤身边走过。

    百斤看得一愣一愣地。

    姚岚已经坐正,看了看有些愣神的百斤,笑道:“刚才看你进来的时候,就高兴地不行。是有什么好事不成?”

    百斤咧着嘴直笑,看着是真的高兴坏了。

    姚岚本不过随意问问,见状倒是有些好奇了。

    繁缕捂着嘴笑:“刚才进来的时候碰见三爷了,百斤得了个东西。”说着往百斤的腰间瞥去。

    上面少见地挂着一只绣着墨竹的荷包。这东西对于姚岚来说并不陌生,是许老爷子的所有物,当然也不是她做的。

    “这不是繁缕做的吗?”难怪繁缕也高兴。当然她高兴地肯定是她几年前做的旧物竟然还被许老爷子留着。就算如今被转送给百斤,她依然觉得高兴。

    百斤快语说道:“这就是给了奴才了。那可是老爷子用过的东西啊。”这一番话着实把姚岚逗笑。

    他这行为用一个不属于这边的词语,就是追星。

    不过姚岚转念一想,笑了。可不是吗?外祖父是当代大儒,这世间不少名门望族都在推崇着他老人家,更别说普通百姓了。就是过年的时候,上门求对联和桃符的人可是几乎要把门槛踏破了。

    等笑够了,姚岚让百斤坐着回话。

    繁缕就去屋角搬了小杌过来。

    百斤鞠躬点头。连连道谢。

    繁缕笑得更灿烂了。其实不只姚岚一个人回到许府后,过的舒心。就是丫鬟身份的繁缕几个人,脸上的笑容几乎不曾消失过。

    许老爷子总道:笑着就会好看,都是年轻的孩子。就该多笑笑。

    “这阵子怎么样?夏欢可好?”到许府住下后,原本是打算把夏欢也带了过来。这些日子的相处,至少明面上是个忠心的。就是她有异心,来了许府姚岚也不担心。只不过夏欢拒绝了,她想帮着留守在靖宁侯府。

    姚岚同她一番详谈后。就应了她的要求。夏欢说得没有错,她如今不过是在许府以照顾外祖父的名义住下,不可能彻底搬出靖宁侯府。影翎阁里,她一大半的家当还在那里呢,又有许氏的嫁妆存那里。总要有个人留下来看着。而这个人选的确是夏欢最为合适。

    同样的是百斤也留下来。

    他当时说的是在许府不会没有给姑娘使唤的人,可在侯府里他总是能在外院走动走动的。

    也正是因为这两个人,靖宁侯府的消息一直不曾断了。

    “都好,夏欢让奴才带话。”说着百斤就站起来跪在地上,认认真真地磕头行礼。

    姚岚伸出去想要拦着他的手停在空中。

    繁缕见了就说笑:“是不是喜欢又许了你什么好处,瞧你这般郑重其事。”

    百斤已经起身重新坐到小杌上,闻言道:“这是应该的,不只是夏欢的意思,也是奴才的心意。”随即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奴才要有新衣服穿了。”像他们这样的下人,丫鬟还好一些,偶尔能得主子的赏赐,做几身不出挑的新衣。可男仆小厮就不同了,他们总不能为了衣服出去买吧。有的只能求着老婆子帮忙,但这种时候少。至于丫鬟们,一般也不会愿意帮忙。一个不好,就容易传了闲言闲语出去。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们哪里有这些时间。每日就是要伺候主子,做事干活,偶尔空闲下来也是做针线。

    “看来都是许了你不少好处了。”姚岚笑眯眯地说道:“那我也锦上添花一番。繁缕,去拿些碎银子给百斤。”

    繁缕哎了一声。

    百斤诚惶诚恐地想要拒绝。

    返身回来的繁缕已经不由分说地把一把碎银子直接塞到他刚得的荷包里头。不多但也不少,至少有个五两银子左右。

    “收下吧,我也不厚此薄彼,等你走的时候,给夏欢她们也带一些去。”

    百斤这才喜孜孜地应了。

    “姑娘,奴才今天过来是同您说一件事。”

    姚岚眉毛微挑。

    百斤自顾自地说道:“咱们府里如今当家的是大姑娘,奴才想着接下来大半个月出入府邸怕是不怎么方便。今天过来,就是想同姑娘说一声。”

    这种事情要说,随便派个人就是。何况他不来,姚岚也能知道。莫不是……姚岚眉宇微动,不动声色地问道:“如今是大姑娘当家?”

    百斤道:“太太昨日去了东平侯府之后,打发人回来说是东平侯夫人病了。太太想要留在府里侍疾,老太太就应了。如今府里的事情是大姑娘在处理,二太太在一旁帮着。老太太说了姑娘们都大了。纸上用兵,不如实际做事。”

    “三姑娘她们呢?”

    百斤道:“老太太说三姑娘们还小,多听多看。”

    姚岚冷笑。

    真真是睁眼说假话。也不会脸红。

    姚家姑娘年龄相近,哪里又小。年龄差不过是一年之间。也就是给姚偲让位,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给三房讨好处,顺带给姚偲锻炼的机会。

    她怎么就忘了,三房是不会在四川多呆。总会回来的,而之前传递回来的消息,姚经业回来之后绝对能升迁,只要宁安大长公主府在私下运作一番。说不得还能得个更好的位置。一任完毕,三房回来已经是铁打的事实。

    两年后,三房回来。姚明德估计至少也是能考个秀才的功名回来,到时候姚经业在外任升官。

    三房势必压过长房气势。

    这显然是姚老夫人乐见的。

    姚岚微一皱眉。她不是生母。不会别人打脸,就一直忍着。不动,不过是还不到时候。其实靖宁侯府怎么样,她都不关心。可显然外祖父不会这么想,京中世家贵族们也不会这么想。

    走到哪里。她都是靖宁侯府的姚二姑娘。

    除非她嫁人。

    出嫁从夫,就是娘家有事,可夫家不允也是不能帮忙,旁人也就心中嘀咕,最多背后碎嘴。不会当面说事。

    这个时代的礼法,越深入了解越苦涩。

    亲如外祖父,在外人眼里总是抵不过对她冷漠至极的姚家人。

    四年。

    还有四年不到,三年多一点。

    姚岚深吸一口气。

    只愿靖宁侯府的人,不再继续挑战自己的底线。大家互相安安分分地过完这几年不好吗?如今的她早就不想着什么长房,靖宁侯的爵位。这些与她有什么关系?

    姚岚目光微闪。

    靖宁侯府的一潭水,必须搅一搅。至少要让余氏知道她的处境,可不是盯着自己这个继女的时候。

    否则她在靖宁侯府的一切就将要不保。

    至于……东平侯府,姚岚微微一笑,看来三叔那一趟还是有些成果的。

    ……

    四月的时候,姚明德通过府试。

    姚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逢人就说自己这个孙子继承了老侯爷的聪明,是儿子孙子里面最像丈夫的人。

    有看好姚明德的人,笑着附和。

    就是知道姚老夫人偏心,也大多因着宁安大长公主府,只是跟着笑。

    而依然被以侍疾强留在东平侯府的余氏,在摔了一屋子的瓷器后,想要东平侯夫人帮着求情,要回靖宁侯府去。

    “娘,我再不回去。那里就没有我容身的地方了。”余氏恨不得立刻插着翅膀飞回靖宁侯府去。

    “你父亲说了,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在回去。”

    余氏沉默下来。

    东平侯夫人气道:“你这又是何必呢,这是你该倔强的时候吗?”

    “娘,那是我的错。”余氏心中委屈:“要不是你们让我做了继室,我何至于有这样的事情?”

    东平侯夫人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恨声骂道:“感情我们把你嫁到靖宁侯府,让你做侯夫人,是我们这做父母的不是了?”

    “那……那里是这个意思。”余氏一看母亲真的生气了,心里一慌,忙解释道:“我……我这不是气糊涂了吗?娘,我不是这个意思。”见母亲还在生气,余氏抱住东平侯夫人的胳膊:“娘,女儿委屈着呢。若是直接是原配都好。到现在逢年过节,女儿都要给那贱人执妾礼。”

    “若不是如此,你以为还能让你好好当着侯夫人。”东平侯夫人不予理会,对这个二女儿也是失望。“要不是……”话音一顿,随即闭上眼睛:“你如今就安安分分地在府里带着,等你父亲气消了,就有你回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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