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旗舰的主舱里,一场对话正在进行。宽大的书案之后,一个年轻的男子脸上拧着的双眉,高耸的鼻尖和紧抿的薄唇表现出主人心情不佳,似乎正被什么问题深深困扰。

    “少当家,兰舟回来了。”站在桌前,一脸恭谨的赫然是与狼笑有着一面之缘的海总管,而那年轻男子正是海江船运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少当家--海晏。

    “让他进来。”海晏抬起头,看向走进舱内的心腹爱将,一身海江船运的制式水手短装,一双半旧的布鞋,配上一张可爱的娃娃脸,若是狼笑在,定会震惊地发现此人与带自己上船的蚱蜢长得一模一样。

    “少当家,他不是。”然而,这人脸上没有蚱蜢那总是露出两个小酒窝的憨笑,只有一本正经地向主子汇报。

    “理由。”海总管对于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手下颇有几分无奈,蚱蜢与兰舟这两个,一个是笑口常开的话痨,一个是惜字如金的哑巴,完全是两个极端,若不是那相似度达百分之九十九的面容,任谁都不会相信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

    “吃饭、逛街、睡觉,没有隐秘交谈,没有特殊举止。”航运正值多事之秋,自从狼笑找海总管订了个舱房后,谨慎的海总管就让兰舟暗中跟踪她,想弄明白这个突然冒出男子是敌是友,又或是只是个路人。

    “没有可疑之处,只是个搭便船的过客吗?” 海晏的左手在桌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右手揉搓着眉心,想着自己最近是否太过紧张了。

    “呃……”兰舟看着一脸疲惫的主子,有些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问题吗?”海总管上前帮主子按摩僵硬的脖颈,示意兰舟可以退下了。

    “没有,属下告退。”兰舟最终没有在说些什么,默默退下。

    当海总管伺候着这几日来忙得昏天暗地的主子歇下后,却发现早该离开的兰舟正在舱门外等着自己,想起他刚刚欲言又止的神情,于是问道:“兰舟,你是不是有什么疑问?”

    “关于那个新客人,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他明明知道有人跟踪了,但又不点破,也没有试图甩开。”兰舟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你是说他发现有人跟踪,然后做得一切都是故意的,好让我们对他放下戒心吗?”海总管瞬间紧张起来。

    “不,不像是这种感觉”兰舟想了想“我倒觉得他是感到有人跟踪,但并不介意,也没有刻意假装什么,只是做自己本来就想做的事情,这么让我跟着,应该是想表现他的善意和诚意吧。”

    兰舟想着自己的跟踪过程,狼笑始终表现得极为自然,坦荡地让他感觉不到任何恶意。

    “你的直觉向来准”海总管看了看紧闭的舱门“当家这几日烦心事够多了,这事就不要跟他提了,我会让让蚱蜢多和他接触接触,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

    “嗯”想起自己那个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发,总能轻松破除他人戒心的孪生兄弟,兰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结果,但心中却又莫名有些遗憾和羡慕。

    若是狼笑听到这番对话,不由地将会心一笑,昨日她确实发现了自己被人跟踪,跟踪者的技巧相当不错,更有着不错的轻功,狼笑虽有感觉却也无法轻易将人抓住。

    当然,这不表明她没有能力将“尾巴”甩掉,多年的反追踪能力不是简单的武艺可以弥补的,她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罢了。对于这个船队,狼笑不过只想省点脚力和心神,没有更多的好奇心,对于对方没有多少恶意的试探,狼笑并不想表现得太过敏感。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方已经收到了自己的善意,和聪明人打交道果然就是省事。

    的忙碌很快结束,水手们也开始轮流休息起来,收到暗号的蚱蜢找到了正在甲板上看风景的狼笑。

    “伍公子,刚刚开船比较忙,将你一个人留在舱房里,不好意思啊!”蚱蜢扰扰头,一脸抱歉地对着在甲板上“发呆”的狼笑说到。

    狼笑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看着宽大的甲板上除了水手只有自己一个外人,不由地问道:“我之前听客栈的小二说有不少人都搭了你们的便船,我怎么一个都没见着呢?”

    “那些客人基本都是沿江城镇里的行商,都是跟着他们的货一起上的船,咱们这船上都是海江自己的货物,后两艘船上才有租借舱房给他们,在这你自然是看不到的。”蚱蜢指向后面几艘货船,果然有一些商人模样的乘客在甲板上交谈。

    “那我怎么会到了这船上呢?”在发现自己是船上唯一的外人后,狼笑就知道虽然之前的跟踪让对方小了敌意,但对自己还是有所警戒。

    “因为你没有货物,不是客商,又只有一个人,事先也没有和我们打过招呼,为了避免后方的客商们有意见,总管便让我们在这船上给你收拾了个舱房,是我们多出来的空房间,先委屈你住几天,等总管和客商们沟通好了,再帮你换到后面的大舱房。”这番说辞自然是总管早就交代的,加上蚱蜢那憨厚的面孔,实在是让人找不出什么错来。

    “你们如果不嫌我在这船上碍事的话,就不用麻烦了,那舱房挺好的,不用换了。我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别一口一个伍公子了,叫我小伍就好”狼笑并不是个挑剔的人,相对于那些客商,她对海江船运更感兴趣,留这船反而更好,而当她想让人喜欢时,展现出的绝对是百分百的亲和力。

    “那你也就叫我蚱蜢好了”蚱蜢自来熟的性子一下子被激发出来“别看我小,我可在这船上待了好几年了,这一路上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好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狼笑也不客套,知道自己应该可以留在这艘船上了“话说我还真觉得这船挺神奇的,逆着水还能走得这么快,也没有看到岸边有纤夫。”光明正大地展现自己单纯的好奇心,才是取信蚱蜢的最佳方法。

    “当然厉害,这船可是少当家为了江运特地设计制造出来的呢,别说是这样的缓水了,就是遇上急流也能逆流而上呢!”蚱蜢提起少当家一脸的自豪,完全是与有荣焉的语气。

    “听起来你很崇拜你们少当家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作为一个现代人,狼笑很难想象在没有发动机的情况下让船进行如此长距离的逆流前行,对蚱蜢口中的少当家也愈加好奇起来。

    “少当家是个天才,我们都相信他是龙王的儿子。他三岁就跟着老当家上船,但凡有他在的航行从没出过事,哪怕遇到风暴,他也都能将我们有惊无险地平安带出来,更是个造船高手,经过他的改良,海江的船比其他任何船行都要更快更牢固……”谈起自己偶像的丰功伟绩,本就是话痨的蚱蜢更加滔滔不绝。

    狼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我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有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了,整整一个时辰,蚱蜢完全不可自拔地陷入对自家少当家的歌功颂德之中,而路过的船员只能远远地递给她一个同情和抱歉的眼神,然后避而远之。

    狼笑倒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痛苦,除去某些显然言过其实的溢美之词,蚱蜢的诉说还是让她对于海江船运和少当家海晏有了相当的了解。

    海江船运的创始人海洋出身在刺桐港(现福建泉州附近)旁一个普通的渔民家中,自幼水性极佳,在父母因为海难去世后,靠在港口为大船领航带路为生。在他二十岁那年,因缘际会地救了一个来泉州做生意的波斯商人,为了报恩,商人将他带到了自己的船上,并给了他一笔本钱做生意。

    海洋靠着自己的悟性,不仅很快掌握了海船的驾驶和来往波斯的航线,更在几次来往中迅速积攒出一小笔财富。波斯商人见他聪明上进,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靠着岳父的帮衬和自己的努力,海洋在泉州建立了自己的船行--海江船运,专门进行宋朝与波斯直接的航行。

    经过几代人的奋斗,如今的海江船运已经发展成为泉州最大的船行,航线也早就不只往波斯,事实上,刺桐港对外的所有航运,海江要占据七成以上,近百只海船往返于海上,为海江船运带来巨额的收益。这次,趁着大宋朝廷的南迁,海江试探着将自己的业务向长江流域发展,想成为名副其实的“海江”航运。

    海晏,海江的第四代传人,他的母亲是泉州老牌造船世家方家的独女,自幼聪慧的他不但继承了海家人出色的水性和驾船技术,更掌握了方家所有的造船秘技。十年前,海江老当家在一次押船时遇上风暴遇难,年仅十六的海晏抗下了海江的担子,凭着青出于蓝地技艺与胆识,不但让海江度过了当家骤逝的动荡危机,更将海江推到了新的高度。

    这次长江之行,就是海晏审时度势之下的大胆尝试。为了航行成功,他曾废寝忘食地与资深船工商议实验,终于完成了新的江船,这次试航,对海江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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