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花满楼的举动所提醒,古松居士和木道人也顾不得再一唱一和地开陆小凤的玩笑,而是急急执起了筷子。

    这两位老人家都不是普通人,就连夹个菜都能看得出非凡的气势。

    更难得的是,在保持着仪态的同时,二人下手的速度也着实是不慢的,只一眨眼的功夫,桌上剩下的几个盘子也都变得空空如也了。

    苏密尔低头看了看他被花满楼装得满满当当的碗,又看向满桌的空盘子,不由得目瞪口呆了起来。

    刚刚要不是花满楼,恐怕他今天可就白跑这一趟,连一口菜也吃不上了。

    先前花满楼的确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开始夹菜的,只不过他虽然每一道菜都没有落下,可那些菜却全部都进了苏密尔的碗,而他自己的碗,现在还是空的。

    眼见着整桌的素斋都没了,花满楼还尚且没有吃上一口呢。

    就像花满楼想让苏密尔多吃一点儿一样,苏密尔自然也舍不得让花满楼饿肚子。

    于是,他一拿起筷子就开始不停地把自己碗中的菜往花满楼的碗里面夹。

    起先花公子还笑眯眯地没有阻止,而过了一会儿发现苏密尔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忍不住用筷子轻轻敲打了一下他的手背。

    “够了,快吃吧。”

    瞅了瞅两个人的碗,苏密尔发现里面的菜差不多一般多,也就收回了手,欢快地享受起了碗里的美食。

    虽然只是素菜,但苦瓜大师的手艺当真不同凡响,那几道菜好吃得差点儿让苏密尔把舌头都吞下去。

    真不愧是花满楼特地推荐的。

    苏密尔把最后一块锅贴豆腐咽了下去,正当他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尖舔着下唇的时候,花满楼已经又夹了一块放进了他的碗里。

    他惊喜又感动地望着眼前的碗,忍不住在桌下悄悄勾住了花满楼的手指。

    果然还是花满楼最了解他了。

    吃得异常愉快的苏密尔歪头望向花满楼的侧脸,笑得眉眼弯弯,连白皙的脸上也腾起了两圈软软的红晕。

    陆小凤正在专心致志填饱肚子,眼角的余光却在不经意间扫到桌下。

    那两个人十指相扣的画面一下子撞进眼中,差点儿让陆小凤把刚塞到嘴里的素火腿囫囵着就给咽下去了。

    这是要瞎的节奏啊。

    本着眼不见为净的良好心态,陆小凤清了清嗓子,埋头继续苦吃了起来。

    本来花满楼是觉得苏密尔夹回给他的素菜好像比以往更加美味,怎奈坐在他另一边的陆小凤身上的味道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

    太影响食欲了。

    “陆小凤。”花满楼无奈地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开口说道:“怎么你今天闻起来臭得像是条刚从烂泥里捞出来的狗?”

    而听见花满楼这对陆小凤毫不留情地嘲讽,苏密尔立刻不给面子地笑开了。

    要知道以前每次见到陆小凤,陆小凤可都是衣冠楚楚,两撇小胡子也打理的整整齐齐,几时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

    如果苏密尔对陆小凤了解得更深一点儿,他就该知道,陆小凤的狼狈与其说并不少见,倒不如说是家常便饭更为准确些。

    因为陆小凤总是喜欢招惹麻烦,即便是他难得想要清闲一些的时候,也会有麻烦事主动找上门来。

    可惜苏密尔并没有那么了解。

    所以在觉得有趣的同时,他自然也很好奇陆小凤究竟是怎么把自己给整成这副模样的。

    “我这不是已经有十多天没有洗澡了嘛。”把碗里的菜一股脑倒进嘴里,陆小凤口齿不清地说道。

    其实陆小凤也很悲剧。

    他与司空摘星约定了比赛翻跟头,若是司空摘星赢了,那么以后一见面就要跟他磕头,叫大叔,若是他输了,就得在十天内替司空摘星挖六百八十条蚯蚓,一个跟斗,一条蚯蚓。

    上次他们比翻跟头的时候,陆小凤狠狠地赢了司空摘星,因而他自然以为这次也是十拿九稳的。

    结果却没想到司空摘星那混蛋竟然苦练了好长时间,一下子翻了六百八十个跟头。

    他因为输给了司空摘星,不得不愿赌服输,跑去烂泥里给司空摘星挖出了整整六百八十条蚯蚓。

    一回想起自己的悲催经历,陆小凤不禁抹了一把辛酸泪。

    然而他刚一抬头,倒是先被苏密尔的模样给惊到了,连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的抱怨都变成了惊疑:“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

    这段时日以来,虽说苏密尔偶尔会在床上被欺负到眼泪汪汪——不过这也只是加深感情的情趣罢了,也算不得真正的欺负——至于其他时候,则是完完全全被花公子给当成珍宝一般小心对待,呵护宠溺着的。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简直是恨不能给宠上天的节奏。

    在这样细心的照料下,苏密尔的头发即使仍是雪白的颜色,却并非先前那般黯淡枯槁,暮气沉沉。

    丝绸一般柔顺的银发生在苏密尔的头上,非但不似耄耋老人一般苍凉憔悴,反倒是与那张异域风情十足的脸极为契合。

    因次即便颜色与寻常中原人迥然不同,初次见到的人也不会感到太过惊奇。

    只不过对于陆小凤这样的熟人来说,乍一眼看上去,还是会觉得这满头的披霜挂雪有几分刺目。

    陆小凤还记得上次他见到苏密尔的时候,那波斯青年卷曲的发还是粼粼闪着光的浅金色,这才多久不见,怎么就全白了?

    要说一夜白头之类的事情,陆小凤不是没有听说过,可是这也……

    一听到陆小凤提起他的头发,苏密尔当下便感觉到花满楼在桌下与他相握的那只手颤抖了一下,转而抚上了他垂落的发梢。

    看着自己的发丝缠绕在花满楼修长的手指上,苏密尔弯起嘴角,笑着说道:“没什么的,这样不是也挺好看的吗?”

    陆小凤也不是傻子,他话音刚落,就觉察到那两个人的神色都变了。

    尤其是花满楼的脸上更是接连闪过了许多的自责和心痛。

    发觉自己说错了话,陆小凤颇有些懊恼,他点头应和了两声“是挺好看的”,便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试图把话题从这里转移开来。

    正当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苦瓜大师忽然开了口:“你们可知道现在江湖上最出名的人是谁?”

    “最出名的人?”木道人笑道:“那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他说的自然是陆小凤。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在江湖上的名声着实不小,又是出了名的爱惹麻烦,无论什么时候,风头都大得很。

    可惜这次木道人却猜错了。

    众人又说出了几个名字,可他们的猜测却全都被苦瓜大师一一否认了,“这个人你们非但不认识,恐怕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陆小凤有些好奇了。

    “是一个会绣花的男人。”苦瓜大师长叹了一声,“而且他不止会绣花,还会绣瞎子。”

    陆小凤一怔,隐隐有些明白了苦瓜大师话中的意思。

    果不其然,只听苦瓜大师紧接着就说:“就用他手中的绣花针,两针一个,在最近这段时间里,已经绣出了七八十个瞎子了,而这其中,至少有四五个是你们认识的。”

    常漫天、华一帆、江重威……

    说实话,这些名字苏密尔一个都没有听说过,只是看在座这些人的表情就可以知道,这些都不是什么无名小卒。

    更何况,他虽然向来不怎么关心江湖上的事,却也十分明白,能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单枪匹马接连做出六七十件大案——这其中还包括盗走王府的十八斛明珠、华玉轩珍藏的七十卷价值连城的字画、镇远的八十万两镖银、镇东保的一批红货、金沙河的九万两金叶子——绝对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

    不过这些事情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吧。

    听着众人讨论着关于这个以绣花针为武器的“绣花大盗”,苏密尔有些无聊地撑着脸,一偏头却发现花满楼正微沉着脸,神色莫名。

    他几乎立即就明白了花满楼露出这样表情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那绣花大盗盗走了多少财物,而是因为在盗走财物的同时,他还刺瞎了许多人的眼睛。

    当年花满楼的眼睛就是这样失明的,他很清楚这有多痛苦。

    而现在,同样的痛苦有降临在了其他人的身上,感同身受之下,他又怎么能不愤怒呢?

    见花满楼心情不好,苏密尔也有些难受地抿了抿唇。

    他也有过眼睛看不见的时候。

    就算那仅是短短的十多天而已,却也让他尝到了不少的苦头,而也正因为如此,他更加能体会到花满楼的感受,更加想让花满楼能够看见这个世界。

    从万花那里得来的药方已经被他寄去给了花伯父,希望……

    苏密尔低下头,暗暗在心中向明尊祈祷:希望可以,不,是一定要有用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三次元的糟心事麻吉多啊!!!心力交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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