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书锦迎着风长舒一口气。

    京城的气候就是这么多变,昨儿天气晴朗春光明媚,气温上升暖和了不少。今儿就忽然变了天,风吹着竟然有股子寒意。

    “姑娘……”采青咬着嘴唇,气过之后又满脸担忧,“这些婆子都是没什么见识的长舌妇,姑娘别和她们一般见识。”

    温书锦微笑摇头示意没事,采青觉得她笑容苦涩,还想说点儿什么安慰,偏偏一时之间被气着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采青虽不是在京城长大的,有关京城韶国公府上的传闻,来了京城后,也听平阳公府内一些平常爱说别人家是非八卦的婆子说起过。

    韶国公老爷现如今大概与宋二老爷一般岁数,膝下两子一女,其中长子和女儿皆是庶出,次子才是正妻韶夫人生养。

    要说的便是庶长子与庶女的生母,据说是国公府的远亲,年幼时期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帮衬,族亲变着法子夺了家私,又将她卖给牙婆子。

    牙婆子瞧她模样生得好,又认得字就带来京城卖给京城的达官贵人府上做奴婢。大约十一二岁时,韶老夫人到她主人家做客,偶然瞧见她,见她模样生的像自己娘家那边一位年幼时一起玩耍过的远亲表妹,就打听起她老家来。

    后来的故事就顺理成章了,韶家老夫人听了她的遭遇,当即就把她带回国公府。后来又出面替她夺回她本该得的家私,韶老夫人膝下单薄,只得两子,还去了一个,又没有女儿。可怜她遭遇,怒恨简家不仁欺负年幼无父无母的侄女,就留了她在身边当自己女儿抚养。

    故事仅仅到这里结束,倒是一段韶老夫人菩萨心肠,抑或那简氏定是上辈子行善积福,这辈子才有这等一夜之间麻雀变凤凰的佳话。

    因简氏十来年前已病逝,有关她身份来历说法不一,大多数都认为她是韶国公的表妹。岁数比韶国公小不了多少,当年韶老夫人在世时,将她当亲生女儿一般教养,时常带着出门做客。

    据说她不仅模样生得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堪称才女的典范,还引得京城不少女子效仿。

    直到韶国公老爷娶了韶夫人,简氏满了十七岁还未出阁,韶老夫人又忽然病了,京城的人们才察觉出不寻常来。

    而后,韶夫人三年不孕,简氏对外宣称要照顾韶老夫人不嫁人。却在韶夫人进门第四个年头生下了庶长子,后来韶老夫人就去了。

    这些事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简氏已死了十来年,现如今还被京城的人们私底下津津乐道,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韶国公府现在还没有册立承爵的世子。

    温书锦听到传闻并没有采青这样详细,不过是宋汝真嘴快说韶国公宠妾灭妻,就因为那妾是韶国公的表妹之类。

    宋汝真说这话也有缘故,那时候温书锦才跟着她们一块读书没多久,女先生觉得她书读得好,理解能力强,字也写的不错就表扬了她。

    而她才来,又谦虚地说自己只读了半年书……

    温书锦并不是十分喜欢读书的人,上辈子工作后,她接触最多的文字就合约,而写的最多的字就是自己的名字。

    而到了京城,除了照顾弟弟铭哥,读书就成了她打发光阴爱做的事儿。

    读书明理的道理她知道,但在她看来,读书还有另一个更实用的用途,更快更有效地了解一个社会的现状。

    当下这个社会,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但在律法上却也一定地保护了原配嫡妻的权利。比如妻子的嫁妆是嫡出子女继承,如果妻子没有子女,妻子的娘家有权收回,夫家没有随便分配挪用的权利。家族财产分割方面,嫡出占的比例也相当大。

    天家有个立储立贤的说话,而在民间,家业一般由嫡子继承,除非没有嫡子。

    妻子持家,相夫教子,管着丈夫后宅乱七八糟的琐事。

    而妾是真正供男人消遣的存在,在男权社会,一种男人凌驾于女人之上的表现。妾算是半个奴婢,妾的娘家也不能称之为亲戚。

    因此,宠妾灭妻这种事,不仅仅也会受到舆论的压力,也会受到律法的制裁。为官者,若被人参一本,丢官那是轻的。只要稍稍有脑子的男人,也不会干出宠妾灭妻的事。

    而韶家,家事被人这般津津乐道,韶国公依旧安然无恙。真真假假,也只有当事人知道罢了。

    只是,因为韶家这些事,让表妹这个身份在整个京城变得十分尴尬,特别是那种父母双亡,举目无情投奔而来的表妹。

    温书锦就恰好处在这种尴尬的位置上。

    她现在似乎能理解张氏为什么那般地不喜欢她了,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她上辈子的上辈子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让她两世为人都遭人嫌弃。

    一路胡思乱想回去,才走远院门口,就瞧见立在门口等着她回来玉簪松了口气地迎上来:“姑娘总算回来了。”

    她屈膝福了福,压低声音道:“大舅太太来了!”

    温书锦有些吃惊,玉簪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姑娘送润三太太前脚出门,大舅太太后脚就来了,又不让奴婢们去叫姑娘,只说在屋里等着。”

    站在院子里望去,隐约瞧见袁氏端坐在椅子上,身边立着大丫鬟秀芹。采蓝、祝妈妈、云妈妈等人也在屋里站着。

    袁氏在府里很少出屋走动,也不喜欢被人打扰,反正就是个性情孤僻的有些叫人敬而远之的妇人。

    温书锦压下心里的惊疑,给脸上添了自然的笑,几步走进屋里。朝袁氏行礼问好,袁氏神情冷冰冰地点了点头。

    袁氏身形偏瘦,颊骨高高凸起,又穿着一身冷色调衣服,整个屋里的气氛都阴阴沉沉的。就连温书锦面对这样的袁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袁氏却先发话了:“听黄先生说,你字写得很好?”

    黄先生在宋家担任女西席这两年,和袁氏略有来往,听到黄先生说这话倒也不足为奇。可从袁氏嘴里问出来,就有待斟酌了。

    温书锦谦虚道:“黄先生谬赞,侄女的字还不成气候,担不起黄先生一个‘好”字。“

    她试着转移话题:”前儿大舅妈让秀芹送了东西来,侄女还没谢过舅妈……“

    ”得了!“袁氏不等她说下去就打断她的话,不耐烦地道,”你也别谦虚,写得好不好没什么,只要有心就成了。“

    说着给秀芹打了眼色,温书锦这才瞧见秀芹手里捧着两本书,用素面料子包裹着。

    袁氏道:”这是《法华经》和《金刚经》,先紧着各抄一份。你娘祭日要到了,你们姐弟身在京城,也不能回聊城去给她坟头上柱香,到时候抄好了带去大光寺。“

    不仅温书锦愕然,满屋子的人都吃惊。这是三年来,她们第一次听袁氏一次性说这么多字的话!

    秀芹将包裹的料子打开,让采青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就交给采青。

    袁氏也不等温书锦回应,说完就起身一面朝外走一面道:”不用送了。“

    温书锦回过神来,急忙追上她的步伐,她也没拒绝,由着温书锦送了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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