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青咬了咬嘴唇:“咱们都知道舅太太爱忌讳,她特意吩咐陶妈妈她们做衣裳,姑娘若是不穿,她岂不是要生气?”

    “舅妈又没说非要我那日穿。”温书锦语气淡淡的,“我也跟着先生读了两年书,我们温家虽算不得有根基的书香门第,我好歹是在外族家学了礼制规矩。总不能在舅妈生日那天,当着众人的面丢了舅妈的脸。”

    张氏出身真正的书香门第,极重礼制教养。

    采青松了口气,笑道:“奴婢没想到这里,倒白担心了一场。可奴婢还是觉得奇怪,既然要做除孝后穿的衣裳,怎么之前没一起做?难道二舅老爷这一次回来会在京城多住些日子?”

    可这样又说不过去,即便温书锦没有除孝后能穿着出门做客的衣裳,宋二老爷问起,张氏也有很多理由能搪塞过去。

    之前的事温书锦没有多想,可这两天的事,还真值得她仔细琢磨琢磨。

    宋汝莲把她推出来,固然是担心她自个儿的婚配问题。但温书锦毕竟比她小两岁,张氏张罗他们这些小辈们的亲事,议亲也是先从她开始,温书锦根本威胁不到她……

    张氏只给她做春天穿的衣裳,京城的春天又格外短暂,两套衣裳换洗一次,差不多就要穿夏天的衣裳了。

    按照惯例,夏天的衣裳四月初就要发放下来。

    这么一琢磨,温书锦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由喃喃地问:“有没有人把自家女儿送去王府做奴婢的事?”

    她知道宫里选宫女,有从官员家中挑选,或为官者把自家女儿送去的例子。且,大多都是十岁到十五岁未婚配的女子。至于王府,她对这方面的了解还是太少!

    “姑娘说什么?”她声音低浅,采青没有听清楚。

    温书锦笑着摇了摇,这只是自己的猜测,没有必要说出来让大伙跟着担惊受怕。但如果张氏真有这样的打算,她绝对不可能离开铭哥!

    “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二舅什么时候回来的消息。”

    采青狐疑:“不是说三月二十左右就能……”

    话没说完,采青脸色就变了。今儿已经三月二十三,还没有二舅老爷到家的任何消息:“二舅老爷难道不能赶回来?”

    她想到铭哥病重张氏拖延请大夫,又想到冯全媳妇前来对铭哥的药动手脚,越想越觉得可能:“可为什么没有一点儿消息?”

    温书锦朝她笑了笑道:“所以才叫你去打听,二舅过了正月初六就动身,原说最多两个月就能回来。只是,凡事都有变故,二舅被其他事耽搁也有可能。”

    她的笑容安抚了采青,采青点了点头,又问:“还有没有别的事要打听?”

    当然有,只是要打听出来不容易。

    可不试一试就永远不知道结果,温书锦低声道:“王府的事……”

    却见白芷满脸笑容走进来:“润三舅太太来了。”

    温书锦闻言忙起身,就瞧见一位身穿青缎掐花对襟比甲,配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约莫二十七八岁,模样温柔端庄的夫人满脸笑容走进来。

    温书锦忙朝她行礼,还没弯下腰就被她一把扶了起来:“锦姐这里静悄悄的,我还以屋里没人呢!”

    温书锦请她坐下,吩咐采青泡茶。就被霍氏拉着在她身边坐下,嘴里笑道:“别另外泡茶了,刚才在荣合院那边吃过了,就倒锦姐常喝的吧。”

    采青笑呵呵地答应着,却还是去屉子里取了霍氏喜欢的信阳毛尖。

    温书锦又吩咐白芷去看铭哥午睡起来没有。霍氏怕闹着铭哥午睡,忙叫住白芷:“我听你二舅母说铭哥大病初愈,这会子身体弱,让他好生睡,横竖过两日我天天都要过来。”

    张氏那边已陆陆续续开始收到贺礼,过两天这边会更忙。平阳公府与西山胡同那边虽早就分了家,却是同宗本家,张氏做生日她身为张氏的堂弟妹肯定要过来帮忙。

    霍氏性子好,大家都知道,她这样说白芷就立在一旁服侍。

    霍氏知道铭哥午睡,说话声也低了几分:“铭哥怎么生病了?请了那位太医问诊?”

    温书锦一一答了,说到是沈太医的儿子沈昱治好了铭哥,霍氏还吃了一惊:“原道他不过有些名声罢了,如今看来倒真得了沈太医真传。”

    温书锦笑了笑表示赞同,如果没有几分真本事,又如何一把脉就知道铭哥没吃药?

    说了一会子铭哥的事,温书锦就问起霍氏什么时候回京的。

    霍氏道:“昨儿下午,你表弟跟着我出去走一趟,还不愿回来呢。”

    霍氏娘家大嫂的女儿出嫁,过了年她就回娘家去了。温书锦没见过霍氏娘家任何人,只笑着问:“路上可还顺利?”

    霍氏笑着点头:“回来的路上还与韶国公夫人同行了几日……”

    话没说完,霍氏却急忙打住,转念一想,温书锦嫌少出门,大概对外面的事所知不多。她神色很快恢复自然,一面给跟来的嬷嬷打眼色,一面笑着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从南边给你和铭哥带了些东西来……”

    一大一小两个包袱被嬷嬷放在桌上,又手脚利索地打开,除了南边的特产,还有些小摆件。

    “等你二舅妈忙过了,你这屋里怎么布置,她定会安排妥当。我这里有几块淘来的青田石,你替铭哥好生收着,以后说不定用得上。”

    青田石是雕刻印章极佳的石料,且也贵重,温书锦忙道:“润三舅舅最喜欢雕刻印章,铭哥年纪还用不上。”

    润三老爷宋廷润是西山胡同那边二老夫人最小的儿子,上面两个兄长,一位一母同胞一位是庶出,都在外省做官。宋廷润自幼喜欢书画,二老夫人倒也开明,没有强迫他考科举,由着他性情行事。

    如今,他的书画造诣已享誉盛名,上门求画的文人墨客不少,流落在外面的作品也被人争相竞拍购买收藏。

    霍氏一副头疼的模样道:“他这些东西还少么?堆了一屋子,我还琢磨着搬一些去库房锁着呢。”

    宋廷润温文尔雅,见人就是一张笑脸,倒也不像其他文人墨客,除了写字画画什么都不会。虽喜欢游历在外,却不是常年不回家,也没有在外面胡来的传闻。就连家里,也只有霍氏一位正妻,没有别的女人。

    霍氏过得很舒心,温书锦当然知道她不是真的头疼,故意笑道:“润三舅妈这么头疼,送一些给我吧,拿出去肯定能卖上不少银子。”

    霍氏知道这是玩话,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道:“你还缺银子不成?长辈的东西这样惦记。”

    “谁会嫌银子少呢?”

    一副理所当然坦然的模样,惹得霍氏笑起来,点了点温书锦的额头笑道:“得,回头给你带些过来。堆在屋里,每年翻出来晾晒就得费好大功夫,就当锦姐帮我的忙。”

    “给我了以后可不许要回去。”

    说说笑笑,眼看着时辰不早了,霍氏起身,温书锦也知道她那边上有婆婆下有两个孩子,不便久留,亲自将霍氏送到垂花门。

    时辰不早不晚,恰好遇上两位前来送贺礼的别府嬷嬷。大概是那两位嬷嬷极会察言观色,虽温书锦穿衣打扮素净,也能瞧出她并非是宋家的奴婢,见了她还朝她行了礼。

    哪知走了没几步,却听到其中一位嬷嬷低声讥笑道:“刚才那位模样格外俊俏的就是寄住在平阳公府的温家姑娘。”

    另一位婆子大惊,又很快释然:“难怪瞧着身段、气度不凡……这姑娘可生的真漂亮,比宋家其他几位姑娘还漂亮。”

    “漂亮是漂亮,书上不是有句话叫红颜祸水?这种人最是沾不得,你瞧宋二太太,还不是因为她才把儿子送去外面历练?”

    “有这样的事?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呢!”她顿了顿,语气郑重了几分,“得回去给我们太太说一声……”

    “就是,可不能忘了韶国公韶夫人的前车之鉴……”

    两人慢慢朝角门行去,对话渐而听不清楚。

    采青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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