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全媳妇再也没出现在温书锦面前,每日上午周妈妈算着早饭后来探一回病。下午领着沈昱来问诊,吃了五天药后,铭哥渐渐有了精神和食欲。白天不发烧,晚上偶尔低烧。

    还没痊愈,但小身板瘦了一大圈,一双眼睛显得愈发大。因为大夫叮嘱饮食以清淡为主,他偏爱的肉食不能吃,每到饭点,就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在大伙身上扫过来扫过去。

    采蓝第一个被他无辜可怜的眼神打败:“哥儿想吃什么?奴婢去厨房请人给哥儿做。”

    说着就要去拿碎银子,采青一把拉住她,笑着道:“咱们哥儿最是听话乖巧,等断了药想吃什么都成,这几日就忍忍吧。若是不听大夫的话,迟迟没好,姑娘也要跟着受累。”

    她摸了摸铭哥的脑袋,示意铭哥看温书锦,轻声问:“哥儿不想姑娘因记挂哥儿的病,夜里也不能安心睡吧?”

    铭哥认真想了想,委屈地点了点吃,委屈地把云妈妈送到嘴边的粥吃了。

    吃了两小碗,肚子装不下,模样却还是一副没吃饱的样子,让温书锦也心疼。趁着下午沈昱来诊脉,询问过后才让采蓝取了碎银子送去厨房。

    中午就多了两道粥,一道加了鸡肉,一道加了猪肉。铭哥很高兴,吃了三碗还要。大伙怕他一时吃多了不克化才劝住了。

    铭哥就嚷嚷道:“给我收着,我晚上还要吃。”

    生怕被抢了的模样,惹得大伙哭笑不得。

    府里一日三餐都有定例,想吃别的可以花钱请大厨房的人另做。

    以前他们打聊城来,都不适应京城的口味,知道有此法子,也自己出钱另做。就用蒸蛋打个比方,最开始一份收十钱,半个月后收二十钱,越收越贵借口也花样百出。

    倒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待遇,采蓝知道后,就再也不去大厨房花钱请他们做别的吃食。把西厢房后面的后罩房拾掇出来,打算自己开灶起火。

    好景不长,半个月不到后罩房无缘无故失火。好在没有人员伤亡,也没多大的财物损失。

    但这件事惊动了张氏,此后后院就多了一条规矩,除了两个大厨房,和太太们的正院,其他地方皆不许单独开灶生明火。

    采蓝笑道:“这一两银子倒是值了,哥儿好些日子没这么大声说话了。”

    她扭头朝铭哥道:“怎么能委屈哥儿吃剩下的?这些就赏给奴婢们,一会子奴婢再去一趟厨房,晚上让他们另做就是。”

    铭哥很欢喜,云妈妈见他精神不错,外头太阳出来,就琢磨着该去给张氏请安。

    “哥儿不好这些日子,姑娘也没怎么过去。周妈妈每日都过来,哥儿好些了,大夫也说不必忌风……不管怎么样,都该去问个安,告诉舅太太一声咱们哥儿的情况。”

    温书锦有些迟疑,大概是因为张氏不苟言笑,铭哥很怕她。每次见了她都往别人身后躲,张氏不高兴,温书锦也不喜欢。

    她其实很护短,上辈子没有亲人她能护,就护自己的下属。虽然下属们背着她说她冷血无情,但却没有人愿意离开她。

    当然,仅限于工作。作为上司她虽然严苛,却能替下属争取到最好的福利,可没有这样的上司伤害并不大。

    祝妈妈也帮着云妈妈劝:“姑娘年纪不小了,咱们太太已经去了快三年……等除了孝服,也要在外走动。舅太太怎样是舅太太的事,姑娘守着该有规矩总是没错的。”

    祝妈妈是温书锦的乳娘,她知道宋氏病逝时,很多事都放不下,温书锦的婚事是最放心不下的其中之一。

    这里的女孩,*岁定亲也不足为奇。大多年满十岁就会频繁跟着长辈出门做客露脸,普遍都是十三四岁定亲,等及笄年满十六岁出嫁。

    过了十六岁还没定亲,再说亲事就难了。

    温书锦今年秋天满十二周岁,议亲来说不大不小,正好合适。可她守孝三年,出门做客是不能够的,府里但凡办什么喜事请客,因张氏忌讳,她也没露过面。

    知道宋家住着一位表姑娘、一位表少爷的人不少,但这三年见过温书锦姐弟的几乎没有。

    祝妈妈见温书锦不说话,怕自己说得不够明白,又道:“姑娘是明白人,咱们老爷、太太不在了,奴婢就倚老卖老。议亲时,双方都要细细打听。这中间就要花上好些时日,也不是一说就成的。”

    这是叫她注意自己的言行,没得到时候有人说她不知礼数、目无长辈。

    温书锦暗暗叹息。

    上辈子她母亲出车祸住院期间,父亲正和年轻的继母度蜜月,直到母亲的丧礼结束才回来。这种情况让她喜欢父亲和继母根本不可能,继母生了弟弟后,父亲也越来越不喜欢她。无休止的责骂,无休止的一边倒,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的。

    她和舅舅一家也不亲,好像她根本就不该存在哪个世界。她当时并不知道具体原因,读完初中才听说,因为舅舅,父亲还上过法院被告席,从而导致生意受损。

    后来父亲给了舅舅一笔钱,这件事才不了了之,她再也没见过舅舅。读高中搬出那个家,再也没回去过。

    那是她第一次迈进男人的世界,此后她再也不愿意多踏进去一步。直到年近三十岁,她生病住院到最后真的从哪个世界消失,也没谈过一场恋爱,除了工作之外,拒绝接触任何男性。

    没有人管她,自然没有人逼她相亲结婚,她也从来没考虑过结婚的事。

    “祝妈妈说的我心里都明白,母亲的祭日还没到,我年纪也不大,现在说这些事还早呢。”

    她神色从容,目光坦然,好像谈论天气一样。祝妈妈反倒愈发心疼,她觉得温书锦压根就不想嫁人。

    祝妈妈顺着温书锦的目光落到铭哥身上,宋氏生铭哥时遭了不少罪,又逢温书锦落水昏迷,那时候温老爷丧礼才结束没多久。几面夹击,让宋氏元气大伤,病倒后就再也没好起来过。

    铭哥是温书锦看着长大的,后来宋氏又走了,她身为姐姐,却担起了母亲的角色。

    祝妈妈心酸,她给云妈妈打了眼色,示意别勉强温书锦。

    温书锦却吩咐采青把铭哥的外衣取来,铭哥不愿意见张氏,抿着嘴唇直摇头。

    “也该出去透透气了,整日憋在屋里可别闷坏了,咱们就出去随便逛逛。”

    铭哥这才乖乖穿了衣裳,云妈妈和祝妈妈舒展了一口气:“姑娘明白就好。”

    “这个时辰舅妈该午睡了,我们怎么好过去打搅?晚些时候再说吧!”温书锦牵着弟弟走出屋里,就在院子里溜达。

    铭哥确定真的不用去张氏屋里,高高兴兴地要采蓝把毽子找出来。云妈妈怕他热出一身汗,好言好语地劝,两人僵持着,忽然院门口立着一个人,笑眯眯地喊了一声:“铭哥。”

    大伙循声望去都愣住,铭哥第一个回过神,朝少年跑过去,高兴地喊:“三表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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