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妈心惊,铭哥的模样在脑袋里一闪而过,她迟疑着道:“咱们又不懂药理医理……”

    张氏扬声叫了红婵,红婵毕恭毕敬走进来,张氏吩咐道:“去把冯全媳妇叫来。”

    周妈妈服侍张氏半辈子,自然知道张氏这会子迁怒她。辩解没用,她只得垂着头安静地立在一旁。

    红婵安排了一个腿脚麻利的小丫头去平阳公府后街,宋家大部分仆人都住在后街,也都是拖家带口的。有些一家几口人,却只有一人在府里当差拿月钱养活一家人。

    冯全家就是其中之一,冯全以前还在二老爷跟前当差,因私下收取银子被二老爷撵了。如今只有冯全媳妇一人在府里当差,平常也没什么太要紧的差事。

    一家子本来过得不如意,冯全媳妇昨儿没将张氏交代请戏子的事办妥,今儿就被张氏骂了一顿,不许她到张氏跟前走动,正愁云惨淡之际。听说张氏叫,三十来岁的冯全媳妇一时又喜又忧。

    却也不敢怠慢,忙收拾收拾,趁着府里落锁前从后门进府。

    隔天一早,冯全媳妇就出现在温书锦姐弟住的院子。

    她笑容和气,道:“昨儿在太太跟前回事,听说表少爷病了,今儿没什么要紧的差事,就过来瞧瞧。若有什么需要的地方,表姑娘尽管吩咐。”

    她本不是温书锦这边的人,需要她跑腿办事,自然要给打赏。

    温书锦不怎么接触她,抬头打量了一眼冯全媳妇。脸庞瘦长,眼睛又尖又细,虽笑容和气看起来依旧有些尖酸刻薄。

    温书锦笑着摇头,说了几句官面上的客套话:“院子里的人够用了,舅母这些日子忙,只怕身边离不得像你这样的人。”

    冯全媳妇笑道:“奴婢又不是周妈妈,能有多少事?只要表姑娘不嫌弃奴婢粗笨,吩咐一声就是了。”

    瞧着云妈妈端着托盘出来,她几步走过去硬生生抢了云妈妈手里的东西:“云妈妈快去照顾表少爷吧,这些事奴婢帮您做。”

    不由分说端着托盘去了耳房。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本来就是最忙的时候,铭哥病了,屋里好几个丫头也是两天两夜没怎么好好休息。今儿铭哥略好些,天微微亮温书锦就革令玉簪等下去休息。

    一时之间,屋里的人手的确有些紧。

    冯全媳妇倒是来得巧,温书锦微微蹙眉。

    采蓝提着早饭进来:“奴婢好像瞧见冯全媳妇了。”

    采蓝性子活跃直率,私底下爱说道,比不得采青稳重,但也有一个好处,她对府里很多人都了解几分。

    “冯全媳妇是什么样的人?”温书锦觉得自己多心了,可要在宋家生存,就必须多长一个心眼,她趁着冯全媳妇还没返回来问采蓝。

    采蓝想了想,语气颇有些不屑:“她定是指望着姑娘的打赏来的,他们一家就住在后街,是府里的家生子。不过却只有她一人在府里当差,平常便是哪里有赏钱往哪里钻。”

    果真这样倒没什么,温书锦眼见着她去而复返,心里有了试探的主意,忙朝采蓝叮嘱几句,进了铭哥的卧房。

    铭哥还在睡觉,脸蛋却没有昨天红了,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表情没有昨儿那么痛苦。反倒是祝妈妈和云妈妈,这两天比温书锦还劳心劳力,眼窝陷下去,摸样疲惫不堪。

    冯全媳妇看在眼里,少不得说了好些她们辛苦的话。

    祝妈妈和云妈妈皆笑道:“只要小少爷好,奴婢们怎么辛苦都无所谓。”

    说了几句话,外头传来采蓝教训小丫头的声音。温书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冯全媳妇就跑出去,不多时和采蓝一块返回来。

    采蓝气得磨牙:“她们也太毛手毛脚了,少爷等着吃药呢,竟把药罐子打翻了。”

    “昨儿抓的药还有呢,快立马去煎了送来。少爷才刚好些,断了药只怕又要复发。”云妈妈急急忙忙道。

    采蓝听了这话更气,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冯全媳妇道:“也是小丫鬟疏忽,将表少爷的药和表姑娘去岁冬天吃剩下的药搁在一块,眼下却不知到底那一包才是表少爷的药。”

    她不等温书锦发话,接着道:“奴婢腿脚快,将方子给奴婢,奴婢立马去另抓药回来煎了服侍表少爷吃下。”

    云妈妈哪里放心,急急忙忙朝外走,冯全媳妇拉住她:“云姐姐还是留下来照顾表少爷吧,抓药的事我去就是了,瞧您,走路都飘着步子。”

    也不知是不是她故意,云妈妈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采蓝去温书锦屋里取了碎银子交给冯全媳妇,也帮着冯全媳妇劝云妈妈。

    温书锦急道:“铭哥等着吃药呢,就别和人争了,把药抓回来要紧。”

    云妈妈这才没坚持。

    等冯全媳妇拿着银子、药方子走远了,采蓝把铭哥的药端进来,云妈妈满脸诧异,温书锦一面轻轻拍打铭哥,一面道:“她在这里吵吵闹闹的,打发了去也好。”

    冯全媳妇的确说话嗓门大,云妈妈不疑有他,等铭哥惺忪醒来,服侍铭哥吃药不提。

    温书锦吃完早饭又过了两刻钟。冯全媳妇返回来,到温书锦跟前打一晃,亲自下去煎药。采蓝领着个小丫头去帮忙,两刻钟之后,药煎好冯全媳妇又亲自端着药进来。

    反常必为妖,冯全媳妇平常可没这么热情过。

    温书锦冷眼旁观,哪知冯全媳妇把托盘搁在床边的机子上,伸手端药碗,手却打滑了,一碗药尽数泼在她裙子上,药碗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顿时,屋里的药味浓烈无比。

    采蓝这下更急了:“这可怎么办?再过一会子都要午时了!”

    冯全媳妇怔怔地盯着自己的裙摆,温书锦道:“还不快再去煎药!”

    语气比平常严厉的多,吓得冯全媳妇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惊慌道:“奴婢不是故意的,表姑娘就原谅奴婢这遭吧!”

    她当然不是故意的,那药碗温书锦吩咐采蓝涂了薄薄一层透明的蜡油。她去抓个药比云妈妈多花了一倍的时间,谁知道这药的来路?

    “不必放在心上,你先回去换身衣裳吧。”温书锦语气淡淡地道,目光就落到铭哥身上。

    铭哥已经睡醒,睁着圆鼓鼓的眼睛。温书锦就和弟弟说起话来,冯全媳妇静立一会子,觉得腿脚有些凉意,想必药汁渗透到裤子里面了,她又朝温书锦赔了个不是,默默退出去。

    走到院子里,被凉风一灌,冷得打了个寒颤。她咬牙忍住,轻手轻脚去了后罩房,见采蓝就着原来的药渣加水煎药才放心离去。

    “姐姐,我没事,姐姐不要担心。”弟弟铭哥虚弱的声音打断了温书锦的思量。

    她摸了摸弟弟的脑门,笑着赞扬:“铭哥最乖了。”

    铭哥嘿嘿地笑,就学祝妈妈和云妈妈说话:“那姐姐快去歇歇吧,我会听云妈妈和祝妈妈的话。”

    温书锦忍不住亲了弟弟一口,冯全媳妇端来的药打翻之后,温书锦就察觉到气味略有些不同。

    或许真的是因为太累,才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冯全媳妇的企图。

    是有人指使,还是她有什么目的?

    而若有人指使,目的又是什么?

    可不管什么目的,这和拖延请大夫一样,一个不留神就能要了弟弟铭哥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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