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红叶翻飞,赏过冷梅绽放,春风拂过,河水渐渐解冻,这小院子里的生活倒也是闲适。在蓟县的日子似乎过得格外的快,因为要小心赫哲手下的缘故,所以我们出门时都要格外注意些。

    为了隐瞒身份,我们对外宣称是商贾之家,从扬州来,我的丈夫做的是茶叶生意,两个月前去了西凉。

    来这里之前是早秋时节,桂花香浓郁的日子,在这里度过寒冷涩骨的严冬,如今一转眼,已是早春三月。

    看着院子里开得正好的海棠,我不禁溢出口气,已经快一年了么。

    我推了窗,春风拂面,送来沁心花香,阳光斜射进屋子,昏黄而泛暖。

    “主子,大事不好,幽州刺史反了。”侍凤门都未敲直接迈进来,脸上染了焦急神色。

    彼时,我正在看二哥写给我的信,无非是叫我放心,说赫哲没什么大动作。

    可如今高丽没什么事情,这中原倒是战事连连,上个月荆州刺史倚着蜀道之难光明正大的谋了反,现在幽州刺史也反了。中原那位宁皇的位子怕是岌岌可危了罢,除了那位顶忠心的建威大将军,别人大抵都是心怀鬼胎。据称那位将军年前把西凉兵打出了关,现在在京城雒阳坐镇呢。

    此时石莫三个人也进来了,石莫抱拳道:“如今主子只能随我等回高丽了,此地不久便会封城。”

    我摇摇头,说道:“侍凤和执箫二人回高丽将情况告诉我二哥,石莫石步你二人随我出城,往并州去。”

    现在回高丽岂不是前功尽弃,折腾了这么久,我怎能让赫哲如意。

    侍凤本欲开口想再劝劝我,可执箫看着我脸上的神色拉住侍凤的衣袖,冲她使了个眼色。石莫石步闻言,顿了顿,单膝跪地沉声道:“属下领命。”

    我和石家兄弟俩乔装一番,准备出城。若是不乔装,凭借赫哲的手段,发现我们的行踪是迟早的事情。

    此时我穿着丫鬟的衣服,跪坐在马车上。石步则披穿着我的一件暗紫色的深衣,大半张脸挡在被子后,黑漆漆的眼睛瞟了瞟我,似有些不满。

    马车缓缓停下,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响起,冷冷的询问道:“车上是何人?”

    我听见石莫假充讨好地说着:“车上的是我家夫人,染了病,急着出城去寻更好的大夫。您行行好,快点放行,这队便不叫我们排了罢。”

    “不行…你…”

    不知怎么回事,那人半晌又道:“掀了帘子叫我们瞧瞧罢。”

    石莫闻言,将帘子掀开一角,讨好道:“我家夫人,还有个小丫鬟。”

    那兵士侧头瞅了瞅,皱眉道:“你家夫人什么病,不传染吧?”

    “不传染不传染。”石莫连连摆手,然后低声和那兵士说了什么。那兵士听后随即便开口对身后的小兵道:“放行罢。”

    马车缓缓走向城门,今日出城的有一队商旅,大概有二十几人,都堆在城门口,马车根本走不快。忽听身后马蹄得得传来,我心中一凛,感觉不妙。

    我悄悄掀开帘子一角,对石莫说:“实在不行直接闯出去。”

    石莫甩了下鞭子,凉风吹进我的领口,我听见他沉声称诺,语气里带着不知名的情绪。

    不出我所预料的,身后人骑在马上,冷冷嗓音响在车后,道:“大人有令,关闭城门。”

    耳听小兵一个个的朗声传言道:“关闭城门!”我只能暗自着急,高丽的消息向来灵通,城内百姓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我们是知道的,幽州刺史谋反,这城门一旦封了就再也不会打开了。

    这会儿石步已经脱了披穿的深衣,半臂长的利剑正抓在手里。

    此时不知怎么的马儿似乎发了狂,牵着马车一动,我被直接甩进车厢里,正压在石步身上。

    耳听见石莫在外面大叫道:“这马怎么发了狂,都快闪开!”

    被发狂的马踢到可不是闹着玩的,当下谁也不敢上前,等到守城的兵士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拦下我们了。

    到了城外,石莫缓缓停下马车,我掀开帘子,听见他沉声道:“主子,方才惊马出城实在是下下策,属下不得已才那样做。如今我们是走官道,还是走小路?”

    我暗自考虑,方才的行为已经惊动了那些“有心人”,走官道无疑是最快的方式,但是危险也多,比如关卡。

    “小路。”我看着他,认真道:“你不熟悉的路别人未必熟悉,捡偏僻的走,最好是那种偏僻的连强盗都不愿意去的路。”

    石莫暗下眼帘,顿了顿,抬眸看我,道:“主子英明!”

    我知道他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于是我们找个僻静地方将马车卸下,因只有两匹马,我和石步便共乘一骑。石步虽然武功不如石莫好,但是骑术绝对是顶尖的,若是石莫载我,本就绕远的路便更耽搁时间了。

    白天赶路,夜里寻山洞勉强宿一夜,石家兄弟轮番守夜,倒是安宁的没遇见什么豺狼。为了掩饰行踪,也方便赶路,我换上了男装,束了头发,扮作成年男子模样。

    这日清晨,路过一座山,行至山中,马蹄的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我心中蓦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不出所料,半路中,忽然蹿出一队人马,我们不得已勒马停下。

    长袍青甲,人高马大。我看着他们头盔之下绑着的辫子,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万万没料到竟会遇上蒙古兵!

    他们藏在这里,我当然不会认为他们是在玩捉迷藏。

    领头之人看我们一眼,挥手说了句蒙古话,我虽然听不懂,但看见那些小兵拿着明晃晃的刀过来,也就明白了。

    大概是因为我们不小心撞破了他们的计谋,所以想抓我们。这些蒙古鞑子对中原人向来不会手软,若是落到他们手里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石莫抽出身侧长剑,冷冷道:“主子先走。”

    石步下马,剑指蒙古兵,嬉笑道:“小爷忍了半年,今天终于可以舒舒筋骨了。主子不用担心我们。”

    我点头,道:“自己小心。”话毕,策马离开。此时此刻我能做的就是不给他们拖后腿,我也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断然不会赖着说什么要走一起走的话。

    身后有马蹄声响,我知道那是不死心的蒙古兵。我冷冷一笑,扬鞭甩下。别的不行,骑术我可是有信心的。

    在冷景黎手下摸爬滚打这几年,其他的不敢说,这马背上的功夫寻常人倒休想胜我。

    策马半刻,转弯处终于甩下的那两个蒙古兵。

    现下环顾四周,入目的皆是陌生景色,郊外路上,看哪里都是一样的。

    路边青草茂盛的很,正午的阳光照在脸上,额间略微出了汗。

    我策马飞奔,却不知归途,一路驰骋终于到了一座名唤秋越的边关小城。因为不识路也不识地图,所以现在连身处哪个州也弄不清楚。

    城虽然小,但不凄清,反倒有些异域的繁华。街上小贩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有孔雀毛扎的头绳,镂空雕刻的臂钏,不知名的好闻的香料……

    我正兴致勃勃把玩着一个魔方一样的东西,一边看着它周身古朴神秘的花纹一边摆弄想给它拼好。

    对面的灰衣小贩看了看我,低声道:“公子,有人跟踪。”

    我心里一凛,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对那小贩苦笑道:“这东西太难玩了,还是不买了。”

    牵着马来到客栈,将马交给小厮,不经意转头之际,看见跟踪我的是两个佩剑男子,青色深衣,眸光冷冽。

    我走进客栈,发现冷清的很,只有零星的两三桌人。此时大堂里没有掌柜的也没有跑堂的,我不得已走上楼,回头见那两个男子也跟上来了。

    那两人脚步越来越快,我慌不择路跑进一间客房。

    我将后背抵在门上,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心里暗暗吐一口气。回神之际,看见桌边做了个青衫男子,着实被吓了一跳,此时那人正嘴角噙着笑意看着我。

    我白他一眼,冷声威胁道:“不准把见过我的事情说出去。”

    他手指轻叩桌面,闲闲一笑:“我说出去你待怎样。”

    我冷哼:“我倒是不能把你怎样,只是别人就未必放过你了,到时候暴尸荒野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说的都是真的,他若把我的行踪暴露难免会遭杀身之祸,信不信由他了。

    “事关身家性命,在下自会守口如瓶…只是姑娘一个人上路着实不安全。”

    这人倒是好眼力呢!一眼就看出我是个姑娘。

    我抱拳,道:“不劳费心,今日之事先行谢过。告辞!”

    出了门,我不敢朝正门走,向着后门方向去,刚要抬手拿下后门门栓,一个人拽住我的衣袖。

    我回首看见一个中年男子,他向我一拱手,做出请的姿势。我不明所以,但此时还是跟上他的脚步。

    他领我走进柴房,看见他搬开一垛稻草,露出一个洞口。

    --“公子,刚刚您躲在了何处?”

    我一愣,故作镇定道:“我随便躲进楼上的一间房里,倒是没看见有人。”若我说了,那个男子该是会有麻烦的。

    中年男子不点头也不摇头,又道:“公子把脖颈上的紫玉收好,紫玉不宜外漏。”

    我听出他话语里的淡漠,暗自撇嘴,伸手将紫玉放进衣服里。

    走了半刻,这条小巷已经走到尽头,却未料又接上一条巷子。不知这弯弯绕的巷子什么时候能走完。

    忽而听见中年男子说:“在下只能送公子到这里了,走过这条小巷向右拐,走到尽头会有人接应,那人名唤阿施。”

    话毕也不论我明没明白,径直离开走远。

    我无奈只能按照他的指引,走了一会儿终于到达尽头。正左右看看那人口里的“阿施”站在哪里,迎面却走过来一个年轻女子,藏青深衣,寻常模样。

    我偏了头,问:“你是阿施?”我还以为是男子呢。

    那个女子不回答,只道:“公子的眉毛太弯了,我来为您改改罢。”她伸手在我脸上一番画弄。

    难道是眉毛的缘故,叫那客栈里的男子一眼便识破了我的伪装?

    “公子,这眉笔留给你,旅途在外还是男装方便些,此眉型可保持一月之久。”她牵过身后的马,脸上没什么表情,道:“此马性子并不温顺,公子多加小心。”

    我点头,道:“多谢,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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