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秋八月,天边白云打着卷在蓝天中翻滚,好不自在。院子里的几株茉莉散发着阵阵清香,有清风拂过,卷起我腰间丝带。

    忽闻身后有袜子摩擦地板声音,回过头来,发现正是侍凤。

    她的伤足足养了一月之久,前些日子才能下榻,如今右手还是使不得力气。

    那日进了城,寻了最好的一家医馆,结果连大夫都有些后怕的说,若是再晚些,不仅手臂保不住,连命大概都会送了。

    她慢吞吞坐在我边上,像我一样将腿悬在廊木下,良久也没说话。

    “小姐…为何,当日不丢下我呢…毕竟那样重的伤。”

    她开口,竟是这样的询问,语气里有不知名情绪,声音哑哑的。

    我笑着摇摇头,道:“因为你是第一个以命相护的人。”

    “……我不想让你死。”

    她偏了头,眉目间染上疑惑神色,道:“这本是侍凤的任务,实乃分内之事。”

    我无端恼怒起来,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怎么了,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么!

    因为恼火,所以语气也冷了下来,皱眉道:“那你便当我脑子进水欠抽好了!”

    话毕,我掀了衣摆,翻身而起,转身离去不再理她。

    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有天半夜我听见院子内有不知名动静,起身透过窗楞纱布看去。

    那晚,新月高挂夜空,有早秋凉风暗送茉莉清香,透过窗纱轻轻拂过我的颈畔。

    涟涟月光下,紫衣执箫似一只紫蝶般,她挥舞手中长剑,冷冷剑光映在她浓丽却冰冷的眸光里。

    地上是三个黑衣人,想来已经是尸体了罢。

    我推门出去,执箫走过来,对我轻声道:“这院子已耽不得了,咱们得换个地方了。”

    我点点头,脑筋一转,贼笑道:“不若…我们还留在蓟县罢。这地方我倒是喜欢的紧呢。”

    执箫闻言,眼睛一亮,温软笑道:“主子,你和二公子可想到一块去了。”

    我一愣,随即弯了唇角,唔,果然云淡风轻的二哥也是狡猾的狐狸呢!

    --翌日清晨,青安巷里清静的很,没有半个人影。

    我着了一件不出众的藏青曲裾,头上戴着纱帽,白色面纱将我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

    出了小巷,有一辆马车等候,车前驾车的是石莫。

    身后跟着的是执箫,此时她扶着我的胳膊,因为担忧我看不清楚路,在我耳边轻语道:“主子,慢些走,这路有些不平。”

    我点点头,一掀衣摆利落上车,车上是侍凤,仍旧是一袭绯衣。

    车子渐渐行驶,有晨风刮进车子,凉凉的沁人心脾。

    我掀开纱帽,和执箫换衣服。旁边侍凤皱了眉头,语气里含着担忧道:“小姐,这样还是太危险了罢……执箫你怎么也和小姐一起胡闹。”

    眼见着劝不动我们,她拽了我的衣袖,认真道:“不若小姐再考虑看看,叫侍凤代小姐去可好?”

    我转头笑着安慰道:“若我猜得不错,那些贼人此时已经发现我们踪迹,这路上该小心的是你们。我假扮执箫的样子,他们必不敢轻易动手。”

    话毕,叫石莫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停了车,我利落下了车。

    此时我已是一袭紫衣,着了妆,眉目浓丽。腰间的剑是执箫惯用的,一柄不知名的短剑,幽幽剑光归于剑鞘之内。

    街边铺子已经开门迎客,早点铺子里的笼屉散发出蒸汽,有诱人味道徐徐飘来。早晨起来也没顾得上吃饭,倒是有些饿了。

    “客官,今儿个用点什么?”小二哥热情招呼道。

    我浅笑,道:“两个包子,一碗粥。”

    “得嘞。”小二哥吆喝一声,不大一会儿就上了吃的。

    我吃的正欢,忽而有青衫男子坐在我的对侧。

    刚抬起头,便听他说:“座位满了,在下确是赶时间,还请姑娘见谅。”

    我点头,没过多理会,又埋头继续吃着。忽然对面人轻笑一声,问道:“姑娘是关外人罢。可是蒙古人士?”

    我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道:“宁国的。”

    “哦?”他桧扇一阖,再开口已经转移了话题,道:“姑娘只身上路未免危险。”

    看着他高深难测的样子,我断然不敢再和他聊下去,于是抱拳,行的是江湖之礼,道:“多谢公子提醒,在下还有事情,告辞。”

    ……那个俊朗男子,当真是有些奇怪呢。

    彼时我正坐在落霜居的二楼大堂的一角,饮茶。摇晃茶杯,闻着渺渺茶香,正想着今早发生的奇怪事情时,听见有人叫我。

    “姑娘,真是巧得紧了呢。”

    我转头,挑眉道:“怎么又是你。”

    也不知他是否听出来我言语中的反感,他就丝毫不在意我的目光坐了下来。

    我正欲开口赶他,他却低声说道:“有人跟踪姑娘。”声音只我能听见。

    学着执箫的样子,半真半假一笑,低声道:“公子可别多管闲事。”

    他诧异抬头,道:“你真是个奇怪的女人。”也不知是夸奖还是讽刺。

    “过奖。”我毫不谦虚道。

    傍晚时分,夕阳西斜,那个奇怪的青衫男子方才离去。

    他竟是和我对饮了一天的茶,饮的是洞庭的碧螺春。一边饮茶一边论茶,他说,最喜欢的就是碧螺春,因为母亲喜欢它的缘故。

    天南海北,聊了一天,他不问我的来历,我亦不问他。

    我知道他在保护我,他离开前,暗处的黑衣人离开了。那些暗卫终于放弃了对我的监视,因为他们接到的任务一定是捉到“冷青凝”。所以对于“我”这个无足轻重的侍女,当然不会太放在心上,之所以派人监视,只不过是因为“我”的武功和见识。

    执箫,不是一个简单的侍女。

    我起身,欲付茶钱,却被告知钱已经叫那个公子付清了。

    抿紧唇角,暗道,又欠人情了……

    晚上新月高挂的时候,执箫他们终于翻墙而入。这个院子是石莫找来的,一个主屋,两个侧屋,还有一个二层小阁子,古朴中带有一种不可言说的雅致。

    晚间凉风拂过枝桠发出沙沙声响,桂花香浓郁迷人。

    “如何?”我急急询问。

    执箫笑道:“甩掉了,现在那群贼人定是认为我们往冀州去了。”

    看来计划成功了,大隐隐于市,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赫哲一定想不到,我还有胆子耽在蓟县。

    ……这一回,赫哲,我又一次瞒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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