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月宫的内殿。

    曾瑶捧着一碗莲子羹,小口小口地喝着,水亮的杏眼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银月那穿针引线的手,粉嫩的樱唇无意识地张了张,竟是被她那精妙的绣工看花了眼。

    “银月呀,我瞧着你这手艺当真是一绝呀。要不我那件衣服就让你帮我做了吧,尚衣房的手艺瞧着都没有你的好呢。”

    “小姐就不要打趣我了。”银月嗔怪地瞧她一眼,可那瞬间绯红的脸蛋到底还是泄露了她的心思。任哪家的下人被主子称赞了,心中免不了都会高兴一番。

    不过羞涩过后银月却是亮了一双眸子,小眼神亮晶晶地望向曾瑶:“小姐是说你那件宫装吗?小姐画了图纸让尚衣房的人做的那件?”

    “不错。”曾瑶放下手中的瓷碗,轻揩了揩嘴角。

    经过这两个多月来的训练,曾瑶的宫廷礼仪早已达标,举止之间倒是尽显贵女身份,让人挑不出丝毫瑕疵。

    不过在自家人面前,她倒是不会太过拘礼,说起话来极为自然:“宫宴可是后宫女人各显其能的好时机,想来那些嫔妃们也是会盛装打扮试图赢得帝王的青睐。咱们也不能落后了不是?”

    “小姐说的是!”银月笑弯了眉眼,将自己手中的活计放下,眨巴眨巴眼睛,“银月也很想知道那件宫装的模样呢,小姐给银月瞧瞧可好?”

    婉转流光自那圆圆的眼儿中倾泻而出,这般俏丽可爱的丫头的请求,曾瑶委实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被磨得有些很了,曾瑶无奈展颜,站起了身进了内间。

    她今日穿得简便,在秀月宫中她一向放松,弃了繁杂累赘的首饰,只簪了一直雕花银簪,松松绾了发,长至腰际的青丝随着那行走的动作微微晃动,衬着那如雪的肌肤,愈发莹润剔透,吹弹可破。

    浅色的及地长裙遮住了那纤细的脚踝,随着她的动作在地上拖出一条蜿蜒的曲线,犹如清波荡开,别有一番韵味。

    曾瑶取了那图纸,递与了银月,手指还不忘点了点她的鼻尖,调笑道:“鬼灵精,不给你看就缠着我,委实大胆。”

    银月连连讨饶,手中却攥紧了那画了图纸的绢布,脸上的笑容都明媚了几分。

    曾瑶重新捧起了那桌上放着的莲子羹,一双美丽的杏眼微微敛起,遮住了眼中那一闪而逝的腹黑精光。

    局已经布好,只待请君入瓮。

    馨儿姑娘,可不要叫本宫失望才是。

    ……

    这些时日来安分的有些过分的馨儿,将眼前的一幕完全纳入眼底,眼中有片刻的犹疑,可当那视线落在曾瑶白嫩脖颈上暧昧的红痕之后,瞬间便坚定了眸光。

    手指在袖袍间悄悄攥紧,馨儿心中闪过几分疯狂与决绝。

    赌徒心态,一场豪赌,胜过苟且偷安。

    若是赢得了帝王的宠爱……那这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

    是夜,夜夜准点来秀月宫报道的景和帝,意外地宿在了自己的承乾殿,留着那粉嫩可人的岑柔华独守空房。

    曾瑶忍着那不断向自己投射而来的探究目光,淡定地独自用了晚膳,又好好沐浴一番,便裹紧了温暖舒适的被子,轻阖了美丽的杏眼,安然入睡了。

    这般的不放在心上,委实神经粗条了些。

    银月凑在一盏油灯前,手中熟练地穿了针线,嘴中还在抱怨着自家小姐危机意识的缺乏。

    馨儿今日格外的安分,只沉默地倚在榻上卷了一本书来看着,目光却是不时地瞟向银月手边的绢布,隐隐露出几分渴望。

    银月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发现竟是没有人理会自己,心中顿时郁闷不已。

    将手中针线放下,银月赌气道:“我在这里着急有什么用呀,真是烦心,我睡觉了!”

    说完,便一把吹灭了自己床榻前的油灯,裹紧了被子,背过身去,睡起大觉来。

    ……

    馨儿只觉得自己心都要从口中蹦出来了,屏气凝神听着隔壁床榻的响动,闻着那均匀绵长的呼吸上,她轻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气息都略略有些不稳。

    慢慢爬下床榻,轻手轻脚地套上了绣鞋。

    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侧首望了望银月的反应。见那人还是安然地睡着,略微平了平气息,才缓缓挪到那小几旁。

    指尖轻轻触到那白色的绢布,馨儿的目光中瞬间迸射出一抹狂喜。

    还不待将那绢布拿起,女儿家软糯的声音蓦地在这房间中响起——

    “馨儿——”

    手指一顿,馨儿刹那间白了面色。

    ……

    “银、银月姐姐,”馨儿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颤声道,“你还没睡呢?”

    右手狠狠缓缓摸到自己袖口中掩藏着的簪子,馨儿眼中闪过一抹狠绝——若是她敢阻挠自己……那便、那便杀了她!

    疯狂的杀意在馨儿的心中翻滚涌动,攥着簪子的手骨节已经发白。

    呼吸紊乱地等了半晌,竟是没有一丝回应。

    馨儿瞪大了眼,缓缓地扭头,警觉的目光扫向了银月的床榻——

    榻上之人正蜷缩着身子,闭着眼砸吧砸吧嘴,那上下翕动的唇瓣似乎是在含混地说着什么。

    ……她竟是在说梦话?

    馨儿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大口地喘息着,砰然的心跳恍然在耳畔响起,惊得她一身的冷汗。

    将那白色的绢布小心翼翼地展开,馨儿舒展了眉眼,那本就娇俏的模样因着这动人一笑,便带了些妩媚的味道,在皎洁的月光映衬下宛若月下美人。

    妥帖地将那绢布放入怀中存放好,馨儿轻扫了一眼那犹自睡得香甜的银月,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的床榻前。

    掩好了棉被,带着些许薄茧的纤细手指搭在胸前,触摸到了那绢布,才安心地睡了过去。

    ……

    ……

    最近,朝堂之上十分之动荡。

    许多高位官员莫名其妙暴毙身亡,皆是面容安详,有的唇角甚至还带着些许的笑意,宛若置身于美梦之中。仵作验尸时竟也是没有发现丝毫疑点。

    再加上这些官员皆是在自己府上暴毙的,死前身边的侍卫丫鬟没有察觉任何的不对。粗粗看着,竟是找不出一丁点的谋杀迹象。

    但,总有那么些心思活络的人,前前后后仔细斟酌斟酌,很快便想清楚了事情的关键——

    没瞧见咱陛下在沉痛地哀悼了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之后,便立刻飞来雪花般的弹劾奏折弹劾那些逝去的大臣们吗?

    而咱们帝王业是个能耐的,前一秒还在为这些“尽忠职守”的大臣们面露哀戚,这才刚收到弹劾的奏折呢,那俊秀如玉的脸蛋哟,立马就是满面的寒气冷冰冰地扑来——

    “永州刺史在位六年,以强权欺辱百姓,草菅人命、中饱私囊之事罄竹难书,更是将此次赈灾的官银都贪下了大半!累我大倾百姓流离失所,朕心甚痛!念其逝者安息,府中老幼妇孺皆无所依,不忍为之恶……其下钱财皆充国库,其下余党,一并都抓了吧……”

    潺潺如流水般的嗓音,悲痛至极的语调,帝王那痛心疾首的表情,剑眉微敛,唇角冷然,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冷然中带着浓烈哀痛的萎靡之气。

    那冷硬唇瓣间,缓缓倾吐的内容闻之动人,听之泪流,高官大臣无不赞叹咱们万岁爷英明心善,宅心仁厚。

    ——落了一个好名声的景和帝哟,稳稳地玩了一把攻心计。

    这人死都死了,任你在背后暗戳戳地戳刀子也没人出来申个辩。帝王想要揉圆还是搓扁,还不是看今上的心情?

    而朝堂之上原本就风起云涌的格局,也因着这一次数位高官的离奇死亡,重新洗牌。

    因着这次涉案的人员皆为文官,油水最大的地方分布的皆是李相亲属,彻底清扫之后李相一党的实力大受冲击。

    历来争斗的文臣武将经此一事,分庭抗礼,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持平格局。

    武将在心中暗爽的同时,望向自家帝王的目光愈发的热切。那愿为今上肝脑涂地、马革裹尸的模样,好似生怕自己国家太过太平了,眼巴巴地盼着打仗。

    而那些把帝王当做泥团的文臣们,这下才恍然心惊。自家那软绵绵的、傻不拉几的帝王去哪儿了?

    怎么才宠了岑柔华两个月就变得英明神武起来了?

    那岑瑶不愧是岑太傅教育出来的孙女,连景和帝都赞她才识远见比之男儿也毫不逊色。想来,也该是有了她在背后的指点,咱万岁爷才突然变得这般有见识起来……

    一时之间,整个朝堂的官员们,竟有志一同地将目光移向了那隐居深宫的岑柔华身上。

    曾瑶,再次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成功进入朝臣们的视野中,并一战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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