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下飞流水,樱花彼岸滨。如何能手折,归赠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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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草丛中萤火飞舞,悄然绽放的白昙带着露珠吐纳月华。

    池田盛子双手撑地,艰难的从草地上站了起来。不知在这陌生的环境里昏迷了多久,衣上沾了夜露,她冷的一个哆嗦。

    “嘶。”少女猛地吸气,胸腔里火辣辣的疼。稍一动弹,便会剧烈的咳嗽,胸前的衣襟上全是血。

    盛子以手扶额,努力的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她只记得自己追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跑到这里,后来发生的事却全没了印象。

    环顾四周,这里许是下京吧,距离自己三条的家还有好些路呢,不如唤个脚力过来,将自己背回去。

    少女施术、结印惯用左手,她伸出手,将食指、中指并拢,其余三指相捻呈环。笔直的食指指端轻覆樱唇,檀口微启,低声的呼唤着式神的名字。

    契约一成,呼名即应。

    百花月宴上,阎魔狐君腹部微光一闪而逝,趁着众人不备便悄悄退了席。

    他疾步奔跑在林间,白色的面具不小心被树枝刮落,露出的是一张稚嫩的孩童面孔,银色的长发渐渐地变成了银色的刺猬头,脖颈后侧一小撮长发被红色的头绳束着。宽大的袖袍成了他奔跑的阻力,索性一咬牙脱了扔掉,露出了里面月白色的短衫,肆意洒脱的形象皆是伪装,谁会看到面具之下一副稚嫩的孩童摸样呢。

    妖怪的姓名好比身家性命,能够知道名字的便只有他的主人。

    阎魔狐君本名阎魔炎太,虽为狐族统领却在姻缘巧合之下同盛子结识,后因剪刀石头布,三局两败输给盛子,遂允诺成为盛子的式神,并听命于她。

    成为契约的式神后,突然有一天,强大的阎魔狐君在盛子卑微的力量束缚下,变成了小孩的模样,就算幻出妖怪本形也只有家猫般大小。于人前,炎太总要用障眼法来维护自己的形象。

    炎太伸手搭上盛子的脉搏,渐渐的皱了眉头,却不说话。盛子看着他凝重的表情,开始心里发慌,生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于是抖着嗓子问:“我是不是伤的很严重?”盛子越想越恨,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只想把那个伤害自己的人揪出来,好好地教训一顿。可是她大脑一片空白,这世间没有什么比想要报仇,却不记得伤害自己的仇人更窝火的事了。

    “我到底怎样,你说话啊。”盛子有些急了。

    “没事,壮的跟头牛一样!。”阎魔炎太翻了个白眼,这女人平时能吃的很,身体一向“强健”。

    “那你干什么皱眉?”盛子不太相信炎太的话,有一种医生都不会告诉绝症患者“你快要死了”的想法。

    “啊喂,跟着你这样没前途的主人,还不让皱眉啊。”炎太说话的语气太冲,盛子吃了瘪,撇撇嘴,猛地一跃,跳上少年的背部,巨大的冲击让身材单薄的狐狸少年脚下一个踉跄。

    “背我回家!”盛子将头抵在炎太的背部,手里把玩着他束起的那一撮头发。

    少年无奈的叹息一声,还是人命的背起盛子。

    宽广无比的朱雀大路,此刻沉寂在浓浓月色里,偶有路过的人也许会看到一个白衣的孩子背着少女蹒跚而行。夜风轻轻吹起,吹掀了孩童的衣角,露出他平坦腹部的女郎花图案。

    那是将他和背上的少女相联结的契约。

    二条大路与西洞院大路的交汇处,是从三位殿上人,池田浩政中纳言的宅邸。那座宅院是经由匠人精心设计的寝殿式建筑。华丽的四角唐门,丝柏木板瓦,以及庭院中的荷花塘,宅邸装潢精细考究,处处显示着中纳言大人在生活中的仔细与品位。

    此时夜已深沉,中纳言府邸陷入一片静谧之中,前后的大门早已落了锁。而府邸西面的对屋才是中纳言的长女,池田盛子小姐的闺房。最终,盛子踩着炎太瘦弱的肩膀,翻墙而入。

    与别家的贵族小姐不同,池田盛子8岁跟随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修习阴阳术,10岁入伊势神宫为见习巫女,侍奉斋王。13岁着裳返家,同时序爵从四位。因为侍奉神道,这位小姐直到16芳龄,尚未订婚。

    然而,上述诸事只代表那位小姐“辉煌”的过往,如今婀娜的身体中寄宿的是来自现代的灵魂。与传统的贵族之女不同,经受过“穿越”的“洗礼”的盛子小姐性格变得异常欢脱,带着现代人特有的思维,原本乖顺的女孩儿变得调皮乖张,经常受到中纳言大人的批评。如今小姐17岁,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17岁远远不到结婚的法定年龄,于是侍奉神道成了小姐拒婚的常用借口。

    暮春三月,和风送暖。

    盛子伸了个懒腰,从温暖的被窝里钻了出来。樱花树摇曳的身姿被微熙的晨光投射在二枚格子窗上,仅看着那一树的花影,就仿佛闻到了馥郁的香气。

    将窗子打开,少女将乌黑的长发别至耳后,探着身子对落英缤纷的樱花树大声的说:“早上好呀,樱木!”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早呢!还有,不要叫我樱木,我不认同你取的名字。”少年坐在树枝上,白皙的双足有节奏的晃荡着,粉红色的短发上落了些许的花瓣,给他秀气的脸庞上添了几许仙气儿。他是生长于中纳言府邸的一株千年樱树,因为吸收了日月精华而成了灵气十足的妖精,是盛子的玩伴。

    盛子穿着白色的单衣,光着脚,快速的从窗子里翻了出来,三下两下就爬上了樱花树。月白的裙摆下,光洁的大腿因为大幅度的动作露了出来,那双小巧的赤足缠绕在樱树粗壮的枝条上。

    樱花树就是自己的本体,17岁花样年华的少女,穿着睡衣手脚并用的缠在自己的“身上”,坐在树枝上的少年突的脸红了。

    “别这么小气嘛。”盛子伸手,揉搓着男孩粉色的短发。在第一次看到这个美丽的妖精时,少女便决定根据他的特点为他取名叫“樱木花道”。

    “喂,你快给我下来。” 树下传来男子恼怒的吼声。

    盛子撇撇嘴,用手指掏了掏耳朵,表示对男子的不满,慢慢腾腾的不愿从树上下去。

    那男子有着同盛子相似的眉眼,只身量极高,此刻他那略略下垂,终年打不起精神眼梢因为蓬勃的怒气,而闪着矍铄的精光。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官拜从五位上右兵卫佐的池田清和。清和公子12岁元服,少年天姿,诗词之余极擅弓道,又因相貌堂堂,放荡不羁,年纪轻轻到花名在外。

    “你这个品位比我低的人,不要对我大呼小……啊!”盛子话刚说一半,忽然眼前一花,自己已经被兄长拎着衣领从树上揪了下来。

    “你干什么这么粗鲁!”盛子很生气。

    清和抬手在盛子额上用力的戳了两下,说:“你看谁家的姑娘脸不洗牙不刷,穿着睡衣爬树的?”

    “哈哈,哈哈,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树上传来樱妖戏谑的笑声。

    盛子恼怒的瞪了樱妖一眼,却不敢做声,因为普通人类是没有灵视能力的,也就看不到妖精的样貌,听不到妖精说话的声音。

    “你这小丫头,脾气老是这么坏。”清和想要伸手揉揉盛子的发顶,却被她不满的躲开。

    手虽然扑空,清他却不觉得尴尬,自然的将手掌收回,放在身侧,问:“你昨天夜里什么时候回来的?”

    “很晚啊,怎么了?”盛子道。

    “你翻墙回来的?”清和嘴角噙着笑。

    “啊,你怎么知道的?”

    “墙头上的灰都被你的衣服扫干净了。”虽然说话的时候嘴角始终保持着笑容,但盛子却从哥哥那略略下垂的眼角中感到一缕寒芒,果不其然,年轻的公子下一刻转变了语气,冷冷的说:“以后断不可如此。”

    “是,我知道了。”盛子突然没了底气。

    用过早饭后,盛子再次爬上了壶中的樱花树。

    这一次,她报复性的趴在樱树上花朵最多的枝桠上,一步步膝行向前,只为了摘下最美最大的樱花,做成和果子吃。

    “你小心点,我都为你捏把汗。”樱妖淡淡的出声,其实盛子很胆小,爬到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就战战兢兢,半天也不敢动一下。

    “小姐,您快下来吧,那些个活计叫下人做就是了。”禾禾是盛子的贴身婢女,她仰着头,一刻也不放松的盯着树上的小姐,手心里为她捏了一把汗。

    为了方便盛子做和果子,禾禾特意准备了收集起来的晨露,槐花蜂蜜,饱满的红豆,醇香的抹茶还有质量上乘的蓬莱米和糯米,也买了细软的白糖,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样,樱花了。

    眼看着用来装花朵的丝袋子越来越鼓,禾禾仰着头说:“小姐,够了,快下来吧。”

    盛子掂了掂腕上的袋子,也觉得差不多了,于是倒退了几步,准备下去。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栽了下去。

    “啊。”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敢去看也不敢去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全完了。

    “哎呦,痛死了,痛死了。”樱妖抱住盛子,将她稳稳地护在怀中,而自己成了她的垫背的。

    “小姐你没事吧?”禾禾立马上前将盛子扶起来。

    盛子活动活动四肢的关节,不满的看了看禾禾,心想要是等你来救我,我早就摔死了,幸好有樱妖在。

    “小姐,您真厉害,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都没事。”禾禾激动万分,她看不到樱妖,还以为是盛子福大命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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