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小心的上了马车,马车还是以前的样子,那阻隔在她与先生之间的帘子一次也没有打开过。

    六年,她还是没能见到先生的真容一次。

    她从来不提,一开始也是好奇的,只是她知道,若他不想,那么就算她说了,也未必会得偿所愿。

    时间一长,这便成了一种习惯,她也早已经淡然了。

    “定远将军任期已满,皇上已经下了圣旨宣他回京,”先生淡淡的开口,从来没有多余的寒暄,“你也能回去了。”

    “是。”笙歌低头,柔顺的青丝划下,挡住了她的表情,只剩下冰冷的声音,“笙歌等这一日,等了很久了。”

    六年,她为了熟悉这黑暗残忍的世界,熟悉鲜血的味道,在墨雨带领的‘煞’组织里做事,就只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变得无坚不摧!

    为的,就是这一刻。

    先生却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只接着道:“六年来,我已倾囊所授,你在煞的表现也很好,只是今后的路需你自己走,你我师徒缘分已尽,就此分别吧。”

    笙歌惊愕的抬起头,瞪着帘子里那模糊的身影,不可置信的道:“先生?”

    先生的意思是……要离开她?

    “怎么?”那声音太过淡漠,叫笙歌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恍若这六年来的教导如同梦境一般瞬间破碎,而他们之间却还是陌路。

    轻轻垂眼,如同当年她在他身前磕头一样,笙歌轻轻跪下,弯腰磕头,“谢先生六年来悉心教导。”

    ‘咚咚咚’额头磕在马车地板上,轻轻的响却一下一下震动在笙歌的心里。

    就此别过了吗?

    这是她最后一次弯腰,最后一次以这样虔诚的心去拜别。

    先生宏才伟略,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谋略兵法无所不精,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优秀的人。

    曾经笙歌都无法相信,自己竟得了这样的人教授,心里并不是不崇敬不亲近的。

    而一句师徒缘分已尽,这世上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也许本该如此吧。

    许久,马车里都没有声音,还是先生淡淡的两个字,打破了沉寂。

    “去吧。”

    两个字,没有丝毫的感情,一如既往的淡漠……一如既往的疏离,哪怕这两个字代表的是永别。

    笙歌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发现已经没有什么能说的了。

    低眉抿唇,转身下了马车。

    她站在原地,而那马车却是第一次,在她的眼前扬长而去,只留下了这一片空寂的土地,还有她。

    一路返回别苑,既然分离已经注定,那么她从不强求什么。

    就在庄子外,墨雨又站在了刚才的地方,毫无疑问是在等她。

    笙歌默默的走了过去,墨雨回过头来,只是低着眼看着瘦小玲珑的她,仿佛是微微叹了一声。

    伸手将一样东西塞入了笙歌的手里,“红煞阁的人给你,你需要的。”

    笙歌一愣,就看到了手里那精巧的玉牌,一丝血红在其中,只雕刻了一个字,篆体的煞。

    煞是一个强大而神秘的黑暗组织,由墨雨统领,听闻组织的势力已经渗入世界各国。

    在煞,只有出不起的价,没有他们得不到的消息和杀不了的人。

    而红煞,便是专门负责打听消息收集情报的,对于她来说,却是最好不过的帮助。

    “谢谢师父。”

    这是笙歌第一次叫他师父,她一身武艺是墨雨悉心教导得来,他当然也当得起这一声师父。

    只是两个人都太过冰冷,从来也无话可说。

    又顿了顿,墨雨才迈开脚步,与她错身而过,只留下两个淡淡的,“保重。”

    笙歌握着手里的玉牌,看着墨雨融入黑暗的身影,她知道……墨雨与她也许也不会再见面了吧?

    可这些笙歌也从不强求,她的一生总会有许许多多的人来过,离去。

    而这世上能叫她在意的,却只有那一件事!

    报仇!

    如今机会已经近在眼前,她要回去了!那年的刑场,那年的大雪……从没有在她的心里湮没。

    *

    这县城的春季,总是一丝阳光唤醒清晨,随着第一声鸡鸣,笙歌的房门便已经被敲响了。

    打开房门,门外的妈妈眉眼从未有过的喜悦和奉承,欢天喜地的道:“五小姐你可起来了,快打扮打扮,本家来人了!说是要接您回去呢!”

    笙歌没有回答,表情冷淡的走出了房间,朝正厅而去。

    那妈妈奉承的笑容有一丝的僵硬,随即急忙跟上了笙歌的脚步。

    正厅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来了一般,一个个都规规矩矩的站在两边,正中坐着一个中年女人,穿着华丽,眉目更有一丝不屑的嫌弃。

    见到笙歌进门,听到她身后的妈妈讨好的道:“五小姐来了,吴妈妈,五小姐来了!”

    “嗯。”那被叫做吴妈妈的人却还是坐在主位上,淡淡的看了笙歌一眼,相比起来,笙歌这五小姐倒穿得朴素黯淡了许多。

    连本家的一个妈妈都比不得。

    “五小姐。”说话间,那吴妈妈脸上才有了一丝笑容,却也不屑得很,“皇上召了老爷夫人回京奉旨,老太爷总念叨着要一家团聚,几天前得知这白府竟然突然多了个五小姐,说是白家的血脉怎么能在这地方呆着,所以也让奴婢来接五小姐回京,好一家团聚。”

    “嗯。”笙歌淡淡的回了一声,没有什么反映,那吴妈妈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笑容略微僵硬。

    “看五小姐是在这庄子上呆的久了,也不感念老太爷的恩德,想来往日里也没个人教导,才会这样没有礼数!”

    吴妈妈冷哼一声,在白府她曾经是伺候老夫人的,老夫人去世以后她也便算是在府里养老了,府里谁敢给不给她点面子?

    一个下贱人生的私生女,难不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也不知道是谁在老太爷面前说漏了嘴,否则她这一辈子也别想踏出这庄子一步!

    “是吗?”笙歌淡淡的点了点头,虽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了几分,她转眼目不转睛的看向吴妈妈嚣张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是哪里的规矩,教导白府的女儿对一个下人低三下四?”

    “你!”吴妈妈一愣,被那漆黑的眼睛中闪过的寒光一摄,一瞬间自己竟真的惊到了一般。

    只是眼一错,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哪里又有刚才摄人的杀气?

    “咳……”吴妈妈咳了一声,心中不知道为何竟有些颤抖,仿佛被毒蛇盯上了一般,有一种死亡临近的感觉。

    再看向笙歌的眼睛里竟也有了几分惊恐,却又觉得一定是自己小题大做,忙转移了话题,“五小姐,我们还是快点上路吧!省得耽误了时辰!”

    笙歌没有搭话,看了四周的下人们,“东西收拾好了?”

    那瘦弱娇小的身子竟叫人觉得有一种强大的压迫感一般。

    “是,是,已经收拾好了!”一个妈妈急忙上前答话,众人却都没想到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五小姐,竟有这般气魄。

    当初背地里也没少给脸色,如今想起来,竟觉得汗湿了后背!

    “走吧!”说罢,率先出了门,吴妈妈不知不觉的嘴都长大了,脸色变换不停,笙歌都走出了院门,她才反映过来,急急的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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