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橘灯,幽幽冥光。

    一名戴着金丝框眼睛的男子坐在案几后,慢条斯理地翻着手里的类似于账本的东西。他的手指很修长,动作很有条律,看起来让人觉得非常舒服,可是他已经重复翻页写字翻页写字这几个动作好几个时辰了啊!这人是自虐狂吗?是工作狂吗?他都不用睡觉的吗?!

    他的脸有如冠玉,有些不自然的白,好像那些常年待在屋子里的人才有的颜色。虽然他的精神据我分析不太正常,但他的皮相无疑是极为儒雅的。他翻着翻着,突然问。“你究竟要看到什么时候?”

    咦?是在问我吗?我回过头看看,大殿里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啊。那么——

    “你看得到我?”我大叫到。

    男子无奈地抬起头来,声音很轻很慢,“你已经趴在这里好几个时辰了,我怎么可能看不见你?”

    我嘴巴都成了o型,“你看得见我?!你看得见我?!”我来来回回地踱来踱去,焦躁地揉着头,“你看的见我为什么不早说?!”

    男子用手臂半撑着头,看着我傻乎乎的行动,脸上仍是平静一片,“我为什么要说?”

    我走到他面前,拿手在他眼前使劲儿摇晃,“拜托!我以为我死了呢!在这个大殿里飘来飘去,还怎么都出不去!我之前在你面前扮鬼脸扣鼻屎吐口水挤眉弄眼脱衣服挠痒痒你都看见了?”

    他脸色仍然很平静,“看见了。”

    我暴走了!!!这是什么人嘛?!当我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被关在这个大殿里了之后,就百般在他面前搔首弄姿,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可是我发现无论我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他都完全没有反应!难道我是个透明人?难道我隐形了?这样想着,我就去抱他——

    果然!我的身子笔直地穿过了他,根本没有触碰到!“天啊!我已经死了嘛?!”几个时辰之前我这样大喊。可是他依旧没有反应。

    于是我便做了一系列打死我都不会在有人的地方做的动作。现在他来告诉他全部都看到了,还让我怎么活啊啊啊啊啊?!

    啊对了我已经死了。无呜呜呜呜,我的大叔啊,我的桃妖啊,我怎么就这么死了呢?难道我要成为史上第一个因为ooxx死掉的人么?我太可怜啦,老天爷,你太不公啦!!

    他平静的脸一成不变,“你只有魂魄在这里,你的肉身不在这里,你如果心情过于激动,会造成魂魄破碎或者消散,就回不去了。”

    “什么?!我还可以回去?!”我激动地抓住他的手——

    穿过去了……看着透明的自己,我真是一阵心酸呐……急急地问,“我要怎么回去?!”

    他仍是歪着头,仿佛我的激动我的难过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平淡地说,“你应该是受了什么东西的吸引才到这里来的,待你明早醒来魂魄自然会回到肉身里去。”

    “醒来?这么说,我是在梦境里了?可是吸引?难道是那把剑?”我自言自语地分析着,忽而话锋一转,“那剑为什么会把我弄到这里来?你又是谁?!”

    他揉揉酸胀的眉心,居然有些发黑,看得出来他非常的劳累。“我是魔界的冕下。”

    我困惑地问,“你叫冕下?这名字真奇怪。”

    他摇摇头,“不,冕下是我的称号。”

    我奇怪地问,“可是我问的是你的名字啊,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呢?”

    他惊讶地看着我,仿佛我说了什么惊天秘密,比如把什么宝藏的航海路线告诉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你不知道冕下?好吧,你是从人界来的?”

    我点头,“我是从缥缈大陆来的。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抚额,“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的名字,我也没有名字。”

    我眨眨眼,比他更惊讶,“什么?!你居然没有名字?!你怎么可以没有名字呢?!”

    他歪着头,一脸思索的样子,“为什么要有名字?所有的魔都喊我冕下大人,不是足够了么?”

    我摇头,“当然不行了,你的朋友你的父母难道也这样叫你?”

    他用迷茫的眼神看着我,“朋友?父母?我没有朋友,我也没有父母。”

    我真恨不得将他那副迷茫的呆呆的样子给摇碎了!这工作狂是个白痴吗?怎么一说话就是这幅啥样子?!“你怎么会没有父母呢?难道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他点头,“咦,你怎么知道?”

    我吐血了,倒地了,无语了,果然神马都是浮云啊……继而挺起身子来,凶神恶煞地对他指手画脚,“不行不行,你一定要有一个名字!就算只有我一个人叫,也一定要有名字!嗯,叫什么好呢?哈哈,就叫你葬吧!”其实我心里想的是你这个工作狂,让你把我晾在一边让你欺骗我,哈哈,最好你永远都有一大堆工作要做,埋葬在无穷无尽的工作里!

    他仍是傻傻地重复单一的点头这个动作,“哦,好。”他看了看案几上的沙漏,“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我要抓紧时间改完这些公文。”说完他又将头埋到那一堆文书中去了。

    我咬牙,这工作狂太会漠视人了!我一定要弄出点什么动静来,要不然他会当我不存在的!可是我现在连具身体都没有!太抓狂了!

    “喂!”

    没反应。

    “葬!”

    还是没反应。

    “工作狂!!!”

    仍然没有反应。

    我疯了,这家伙从石头里蹦出来就是来克我的吧!让我一个大话痨,怎么都坐不住的人陪着这样一个死气沉沉,只知道工作毫无半点情趣可言的男人,实在是折煞我啊!

    于是我爬到案几上,用屁股对着他的脸,晃啊晃啊晃啊,最好放个大臭屁!臭死他!不过我现在有放屁的能力么?呜,我是一个没有肉身的魂魄啊……

    “你想要做什么?”葬疑惑地看着我,手里攥着笔,仍是斯斯文文的样子。完全没有因为我的不雅的举动而动怒或者厌恶。

    我一屁股坐在他的公文上,结果,又穿过去了……“我好无聊!”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我重复,将语调升高了好几倍,“我好无聊!”

    他仍然点头,“我知道了。”

    我恨不得冲上去摇醒这个白痴!“我什么事情都不能做!无聊死了!”

    他不解地看着我,“你不是一个人挺乐呵的吗?”

    我大怒,“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乐呵了?我水也不能喝,尿也不能撒,更别提摸摸你了。”

    他恍然大悟,仿佛第一次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存在,“你想要肉身。”

    “我可以有吗?”我满眼都是小星星。

    “可以啊,但是我给你肉身你就不烦我了么?”他的语气好淡。

    敢情我就是个麻烦精?!气死我也!本小姐这不是出不去这个大殿,看你很孤单寂寞的样子,才陪你讲讲话,你也太不识抬举了吧!“对!你给我肉身,我马上就闪人!”

    “好。”他手上的笔突然一亮,我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急速拉扯着,痛痛痛痛……

    “这是什么?!!!”我愤怒地对他大吼大叫。

    他无辜地看着我,“是你说要肉身的。而且你说不再烦我的。”

    我抬抬爪,鼻子拱拱,声音贯彻整个大殿,“我要的是人的肉身!不是一头猪!”

    他抬抬鼻上的金丝眼镜,“可是我这里没有人的肉身,只有猪的肉身。我既然给了你,你就不应该再来烦我。”

    我懊丧地垂肩,怎么讲的我在无理取闹一样?随意挥挥手,“那你做你的事吧。”用我的小短腿慢悠悠地在大殿的地板上踢踢,刚靠近门边就被砰地反弹回来!

    “我为什么还出不去啊……”我幽幽地问。“怎么还不天亮啊?我不要做一头猪,我不想和一头猪呆在一起……”

    “该说这句话的是我吧。”身后传来那个恶劣的家伙的话,仍然是一点多余的语气也没,“现在我才是和一头猪呆在一起的人啊。”

    这人不知道什么叫保护动物协会吗?我一定要让他明白,不能这样恶毒地用语言残忍地伤害小动物的心的!我两只前腿剁在地上,后面两只腿刨着地,发力使劲前冲,笔直地朝他冲去!“呀呀呀呀呀呀——”

    他的脸失了平静。“你想要做什么?!”

    我不理他,要紧牙关,使劲往前冲,我撞我撞我撞死你这个工作狂虐待小动物狂!

    他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抱起桌上所有公文,生怕我把那些东西给悔了。

    我扑上去,抓住一张纸就咬啊啃啊撕啊,我让你一副莫不关己的样子,我让你给我搞个猪的身子出来!

    于是几分钟之后,我叼着满嘴的破纸,喜气洋洋地昂首阔步地站着。他则是一脸的凄凉,和愤怒。“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我看着他极度愤怒的脸,不由得倒退了一步。我好像是做的有些过了……

    他抱着那一堆公文,脸色比青铜的颜色还要青

    我真的是被吓到了,拿爪子碰碰他,“对,对不起,我帮你弄好吧。”

    他狠狠推开我,“你够了吧?!你快点走吧!我不要再看到你了!”他随手一挥,我的灵魂就从那头猪的身体里出来了,飘在大殿中。

    我低头看他,他还在捏着那些碎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一遍一遍地说着,他却一直没有理睬过我。

    突然我的灵魂一动,被猛力拉扯着,痛痛痛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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