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大雨。喧嚣的帝都也难得清静下來。街道边的店铺里也少了客人。家家百姓闭门不出。这种时候。也只有素來热闹的上三坊依旧轻歌曼舞。各路纨绔子弟。三教九流混作一团。

    小闲歌自來便很少有心烦之时。自來不是爹爹娘亲宠着。便是师父精心呵护。所以也不清楚心中难过时要如何开解。

    原本平静的生活被打乱。且破碎得不成样子。

    雨依旧不见弱势。小闲歌浑身透湿。雨幕中抬眼。捂着脸的小手也放了下來。前面有歌姬婉转唱腔。与梨园戏台子上敲锣打梆子的响声。原來不知不觉。竟然到了原先决计不会來的地方。

    上三坊。

    蓦然想起曾经将爹爹心爱的骨董冰裂纹花瓶打碎。爹爹却焦急握着她的手。只顾念着问她囡囡的手有沒有受伤。丝毫沒有想起那只冰裂纹花瓶如何价值不菲。

    那个家忽然变成了门禁威严的相府。温文尔雅的爹爹成了笑面虎慕丞相。那么连娘亲。也真的在十日后也要……

    她担心娘亲么。可现下她却不知到底是何。又或者说脑子里彻底是一团乱麻。

    心底里有种突然隔离的感觉。好似人生十年。都是大梦一场空幻。仿佛今日骤然生变的不止是相府。还有她自己一颗被原本被护得严严实实的心。

    站在上三坊的老巷入口。闲歌叠了叠湿透的衣摆。撩开坠在额前的发便走了进去。

    左侧是歌乐舞坊。右侧是梨园大院。闲歌看了看左边人头冒雨攒动热闹非常。右边却凄清得很。甚至旧帘残破也沒换新布。

    闲歌想都未想便跨过右侧戏园的门槛。掀开里间的幕帘。走进來宽泛的院中。

    院中十分萧索。一排排的坐凳边甚至有落叶堆积。在雨汇聚的流水里漂浮四散。并着尘埃一起。极其邋遢。显见是常年不曾有人來。

    吸引闲歌目光的。是戏园里露天的墙上浮着一副巨大壁画。闲歌走过去。伸手摩挲已经褪了色的壁画。触手湿润软塌。是常年雨水洗刷的残旧。

    壁画已经损了许多边角。却仍旧能看出是一个当年的名角儿红旦一类的人物。

    闲歌想。当时的画工该是细致又用心的。壁上人面上妆容桃红。青衣袅娜。眼眸中满是乍梦乍醒的不明情绪。刻画传神。手中持一粒光辉熠熠的明珠。似是在等良人归家。

    闲歌眼尖。分辨出一旁有歪歪扭扭行草书写着“游园梦魂落处。情至深处无着。青衣落情。”

    她当即下断言。这是一个很郁卒的美人。

    “他昔年唱旦角名满盛京。却是位英年早逝的弱冠少年。”伴着柔和的话语声。闲歌头顶的雨忽然停住。有把墨伞停在她湿漉漉的小脑袋上空。

    闲歌转身。乍一眼又是一位美人。细细瞧來。竟与壁画上的这人有几分相似。却又少了那份阴柔婉转。更加丰神俊朗。好在多年与师父在一起。处久了。现下见着这么一位白衣胜雪的清润公子。倒是不那么失态。

    “你是谁。”闲歌还是问了出來。对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虽然不大有触动。可毕竟人家还是借了一方伞的位置与自己。

    白衣公子笑了笑。“敝姓矢墨。单名一个止。”

    闲歌心中有种此人很好相处的感觉。可现下她心里却一团乱麻还未扯清。便也只含糊道。“你方才说这壁画上的角儿是个少年郎。”

    矢墨止点了点头。声音轻轻。在雨声里愈发安逸飘渺。“他名为洛秦。许多年前。只是这上三坊里一个茶水小厮而已。后來偶遇贵人。成全他一曲成名。才有了后來的洛青衣。只是那贵人只在他年少时出现。便从此消失。待洛秦成名后要报恩。四处寻访。却一无所得。最终在一次得了故人消息时。害了肺痨。途中亡逝。”

    闲歌张口打了个喷嚏。刚想就势像对师父那样将是湿手擦在身边人身上。却猛然想起这不是师父。便收回了手。只讪讪笑了声。淡淡道。“他余生追寻。不过。或许他的那贵人当时对他只是闲暇之余的兴趣罢了。”

    矢墨止却递过一方洁白巾帕在小闲歌面前。道。“其实。我曾经也与这洛秦一样。半生追求的。最终却不属于我。”

    闲歌也不作态。接过巾子擦脸。一边打喷嚏。一边自嘲。“怎么我今日遇上的美人。不是怪力乱神。便是老气横秋。”

    矢墨止目光绵软深长。“哦。”

    闲歌擦完脸。将巾子叠好又细细擦起手來。一边道。“我只是來寻个清净之处的。这位矢墨公子。待你发现有一日你的生活被全盘打乱时。便会发觉许多物事原來都不如自己原本所想。”

    矢墨止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些。我已然经历过了。既然无法变更。就顺其自然。到最后再抚平心中弯折念想。如此一來。自己就会好过许多。”

    闲歌疑惑。“这不是七十古來稀的老人才会说的么。我眼瞅着公子才二十來岁。就如此唏嘘岁月。着实不该。”

    矢墨止反道。“小姑娘不也是这样么。才**來岁的模样。该是天真无邪。你却眉头紧锁。”

    闲歌讶然。“我本就聪明。”

    “早慧虽好。却劳心劳力。姑娘还是安心顾好自己才好。”

    闲歌有些不耐烦。这位美人虽然好相处。她却不喜欢这么一副柔顺脾气。便道。“公子嘴巴甚碎。你又不是和尚。便不要学寺庙里秃驴念经。即算长得再好。也让人无端生厌。”

    说白了。便是皮囊虽美。却不经相处。

    矢墨止见她如此。倒是不生气。却不再多言。又定定注视她片刻。眼中似有叹息。

    半晌。他看向闲歌身后。又收回视线。这才缓声道。“是呀。我说的废话太多。不过也好。这回你倒是直接了许多。放不下便无所得。你似乎已经寻到那人。我也该去寻另一人了。”

    闲歌听得一头雾水。这人着实怪异。莫不是白日发梦又或者脑子有病。说话前无头后沒尾。她怎么一字都听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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