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

    还不及我开口,胡作已一巴掌将这位同僚给扇到门口,忍不住怒气指着他道:“你他娘放屁!”这模样活似那位同僚挖了他家祖坟而后告诉他里面埋的其实是一只鸡般。

    胡作说罢面上难掩忿忿,再度将手搭在慕容离腕上,而后……便没有而后了。

    胡作他晕了过去,临晕前捧着胸口道:“没……没脉了……”

    我察觉到手下慕容离身子微颤,侧头瞧了他一眼,但见他嘴角笑意有忍不住的趋势,急忙装作发怒的模样将众人一并赶了出去。

    不出一日,几乎全天下都知道了慕容离他身子骨不行了。

    顺和五年,顺和帝禅位于誉亲王。改年号祥和。

    迟暮瞧着坐在对面的慕容离,浑身生出些不自在,半晌后轻轻推了推我手臂,压低声音道:“他当真退休了?”

    我闻言哭笑不得,瞧了眼慕容离,正巧见他视线落在迟暮拉着我的衣袖上,面色越发深沉。

    迟暮身子不禁瑟缩了一下,但依旧不怕死的拉着我,声音较初始更低:“那他眼下是个什么职位?有木有老子这郡王职位高?老子应当怎么称呼他?”迟暮伸手在他同慕容离之间比划。

    我沉思了片刻,不忍告诉他慕容离是太上皇这事,斟酌着开口:“按理说他现下什么职位都没有,乃一介平民,但是你这郡王之位是他赐的,这么一说他便是你的再生父母,如此瞧来,你得叫他一声爹。”

    原本在闭目养神的如意闻言倏然将眸子睁开,恶狠狠的瞪着我同迟暮。

    我知趣的噤了声,而后往慕容离那边凑了凑。

    “玩够了?知道回来了?”

    慕容离斜睨了我一眼,赌气般的朝外侧挪了挪。

    我翻了个白眼,不就是方才上车的时候同迟暮挨的近了些嘛,人家如意还没说什么,他倒醋上了。

    对此,迟暮也深有感触,屁股蹭了蹭,贴着我道:“老子以后便叫他醋坛子罢了。”话落顿了顿,继续开口:“其实老子一直想不通啊,你到底哪好啊?这么些年了,他怎么还这么欢喜你?”话音一落大抵也知道自己会挨揍,是以很是自觉的挪去了门口处坐着。

    坐了片刻,起身又去了如意身旁,我突然觉得腿有些麻,向高处抬了抬,迟暮一个踉跄便欲扑上如意,但中途不知是怕如意虐他还是顾忌如意腹中胎儿,他提了气,这才勉强稳住身形,最后不过是跪在了如意的脚下。

    我掩面轻咳,迟暮一脸怒气:“跟老子战个痛快!!”他起身掸了掸灰,便要同我过上几招。

    慕容离闻言微微抬了抬眸子,瞧了迟暮一眼。而后迟暮的底气便有些不足了,悻悻的坐回原处,附在我耳畔道:“按理说他眼下都是个小老百姓了,老子为横么还有些怕他?”

    我摊了摊手:“因为他是你爹,这是不争的事实。”

    后来,我和迟暮被如意赶到车外坐着,所幸天气渐暖,外面的空气倒也新鲜。我同迟暮在外面坐了没一会,慕容离便出来了。

    迟暮初始还闭目摇头晃脑的享受着微风轻抚,而后大抵感觉到眼前光线一暗,睁眼瞧了瞧,正见慕容离居高临下的瞧着他:“你进去坐着。”

    迟暮愣了愣,瞧那模样是很有傲骨的想反抗。

    慕容离抱臂倚在车壁同他静静对视。

    再后来,迟暮灰溜溜的爬起身,掀帘进了车厢内。

    赶车的小哥是慕容离的影卫,小哥瞧见我们之后之后全当瞧不见,一直都没反应一下,倒是我,一瞧见他就觉心窝痛,当日他那一脚还真是不遗余力啊。

    “在想什么?”慕容离打量我半晌,声音极轻。

    “我在想当日这位大侠赏我的那一脚。”许是今日天气好,我一不留神便说了实话。

    “……”小哥终于有了些反应,垂眸以余光瞧了我一眼。

    慕容离拍了拍小哥的肩:“我来。”

    小哥也未推托,将缰绳递到慕容离手中,而后起身行了一礼,飞身离去。转瞬便没了踪影。

    “想说什么?”待他走后,慕容离扬了扬嘴角。

    我顿了顿,其实是方才突然想起如意说的那蛊了,她说那蛊大补,我当时嘴欠问了一句能补成什么样。

    如意回了我六个字:“稳心神,固本体。”

    而后我便荡漾了。慕容离他眼下需要的便是这么一味药。

    我将这事原原本本同慕容离说了一遍:“我最大的担心便是武其,他若是同我抢,我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

    是以我们一行四人到了宣武之后,都极有默契的未提及此事。

    先行一步回来的武其尽了地主之谊,招待我们吃了些当地较为有名气的菜肴。只是席间气氛有些诡异,武其嘴角虽一直挂着恬淡笑意,礼数亦十分周全,但偏就是这过分的周全,倒显的生疏。

    我偏头瞧了瞧迟暮,察觉到他眉头一直微微蹙着,也是一副怅然模样。是以我便欣慰了。

    “你尝尝这个。”我随手给慕容离夹了些荤菜。

    慕容离淡淡瞧了我一眼,而后一声不吭的吃着碗中饭菜。

    我一愣,直觉浑身的血液直往头顶冲去,而后脑袋热了,身子便凉了。

    一路上状态都不错的慕容离他终于又疯了。

    我心中叫苦不迭,再不敢造次。不动声色的朝外头挪了挪。

    此时的慕容离他一定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到这的。

    这便好比你半夜歇息,歇着歇着再一睁眼,发现自己手中牵着猴子正在街上卖艺。

    正常人遇到如此情形都会慌一慌的。但慕容离他不正常,是以他依然很淡定的继续着方才的事情,较往日还要淡定,且知趣的不开口说话,知道此时说话只会将局面搞砸。我很是佩服他的这份机智,默默在心中为他点了个赞。

    如意等人只知道慕容离身子不好,但他疯了这事我是没说的,于是这顿接风洗尘的宴席,除去后半段武其时不时投过来的打探目光外,也算是有惊无险的结束了。

    用过晚膳,我们并未在王府留宿,而是各回各家。

    当然,我们在此处的家是慕容离前些日子置办的。他一向很有远见。

    一进院门,我便很自觉的开口:“您……您早些歇息,我我我就睡在您隔壁,有什么用的到我的地方,您敲敲墙我就过来了。”

    说罢便要推门回房。

    慕容离声音中带着些倨傲:“皇后不准备同朕说说眼下的情形?”

    我搓手讪笑,委实不知该如何同此时的他对话,平心而论,他这样同我交流时,我还是很有压力的。若是冒然同他说他疯了,我的下场会不会是陪他一起疯?

    我悄悄打量他一眼,在心底想着可能性。

    “怎么?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慕容离见我半晌不说话,渐渐的也失了耐心,语气骤然冷了下来。

    我自知躲不过,只得将话原原本本的同他说了一般。

    未成想此时的慕容离很是高冷,听闻我的话后,当夜便急招武其前来相见,也不知是十拿九稳还是万事俱备。

    原本我是不知道此事的,但当隔日清晨我起身准备伺候慕容离他老人家梳洗时,推门发现武其披着晨雾站在远处的亭子中,身影模糊,好似随时会随雾气隐没一般。

    大抵听闻我弄出的声响,他微微侧头瞧了瞧。

    我叹了口气,迈步走了过去:“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有事?”

    武其慢慢转过身子:“昨夜便来了,你们此番来是找蛊的?”

    我听见心中咯噔一声,第一反应是:完了,找蛊这事没希望了;第二反应是:慕容离他是个傻逼。

    “呃……那个,我们其实……这蛊吧……可找可不找的。”我结结巴巴的说不上来话。

    武其面色有些复杂,垂首望着地面,良久抬眸瞧我:“我会帮你们找的。其实这事根本没必要瞒着我。”他语中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而后便转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绞着衣摆,慕容离他可真是个渣啊。偏偏这渣还是天底下最动不得的渣。我深深吐纳,将不满压了下去。

    一转身便见慕容离这个渣一脸高深莫测的倚门望着我:“聊的还算开怀?”

    我愣了愣:“既然您起身了,那便梳洗罢。”

    梳洗的过程中,我按不住好奇心,没报什么希望的问了一句:“我能问问您眼下记忆是在什么阶段吗?”

    我问完后,慕容离半晌未吭声。虽说我是没打算听他给个答案,但他如此也未免太不拿人当回事了,热脸贴冷屁股这事我也不是十分喜欢做,便知趣的闭了嘴。

    而后他老人家开口了:”联只知道自己还是储君,其余一概不记得。"”您眼下不是联了……您是太上皇……”我修正了下他的措辞:”您已禅位于誉亲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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