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冲突后,楚王后并没对文漱下手,只是命几个人将她送至相府去了,在她看来,文漱虽不是她的亲侄女,毕竟是哥哥带大的,大家在一起相处这些年也是有感情的,她是她姑妈,她是她侄女,她似乎对这个侄女已经习惯了,今儿她只是失态,面对争夺的失态,她承认她是个权力敏感的人,她不能容忍被他人忤逆。

    按说这样也算于情于理,哪料文漱并不这样认为,她觉得她落魄到今天都是姑妈害的,如果她不推荐她嫁给太子,她就不会变成寡妇,如果她不欺骗她,她就不会流产,她的今天都是被她害的,就是她的克星,克星就克星吧,关键现在她要推翻、占据、取代她的一切,她由一个富有的人变成了万人践踏的可怜虫,她还剩下什么呢?她什么都没有了,悲愤、绝望、无助无时无刻不吞噬她仅有的尊严,她哭了,哭的天昏地暗,她将自己关在屋里拿砚台往桌上使劲的砸,砸得‘哐哐’响……

    终于文中天过来了,一脸祥和,当看见文漱哭的梨花带雨时,他反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淡淡的道:“丫头!什么事情又哭成这样?告诉爹,爹爹帮你解决!”

    “还能有谁?当然是姑妈了……”文漱抱怨。

    “哦?王后娘娘?”文中天沉思着:“她怎么说你了?”她这个女儿想来在意别人的看法,不知道这次又怎么啦。

    “她说我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我的娘也不是芸香,我是捡来的!”文漱哭着,隐约感觉到文中天在叹息,她无暇顾及:“爹,您告诉我,我是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姑妈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我真是捡来的吗?在哪捡的?你为什么要收养我?为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胡说,你姑妈尽爱胡说,你不是芸香的孩子还能是谁的孩子呢?你就是芸香的孩子,我与你娘是未婚先孕,这是人尽皆知的,你怎么可以为了一句莫须有的话来怀疑爹爹呢?爹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轻易的相信别人,你怎么每次都记不住呢?哪天被人卖了你还把人家数银子呢!脑子长得挺牢固的,就是不记事!”文中天说道:“以后别理你姑妈了,她现在阔啦,渐渐开始不把这些穷亲戚看在眼里了!”

    “可我觉得她并不象是在说假话,就连您也说过,姑妈那个人不爱说谎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她用得到我们,现在她用不到我们,为了利益人心都是会变的,你姑妈可以为了自家的利益加害于你,而爹则完全不会,这就是区别,你要分清楚,还有,小公子三日后登基,这都是你姑妈出的主意,妙时还会立一个女孩为妃,你将完全被芈缇取代了!”

    “我不甘心……不甘心……,我不要被一点点的取代,太子府还在,雕栏玉砌还在,我……也还在,我不敢想象小公子搬进我们住宅,坐我的椅子,睡我们的床,我不要……我不要,为什么会这样?爹,我好无助,我该怎么办?争,争不过他们,抢更是没有道理,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今天的一切谁说又不是你自己造就的呢?皮之不存,毛覆何焉?太子倒了,要太子妃还有什么用呢,你走到了今天这一步都是自身所为!”

    “凭什么来埋怨我?你以为我想吗?我也不想变成这样,是他们知道爹爹走私,要加死于爹爹,我怎么能让她得逞呢,那不是不孝吗?我反击,这都是人之常情,难道孝敬父母也是有错的吗?”文漱辩驳:“爹!我知道您现在的心情不好,其实女儿又何尝不是?我们被姑妈给骗了,她才是我们的敌人啊,爹,我们采取行动吧,我们将王位夺回来吧,那本来就是属于我们的东西!”

    文中天本来就想夺权,再听女儿如此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原则,他淡淡道:“先走着看吧,她若真敢无情,我就敢无义!这些都是她先比我们的!”

    文漱点点头,心里好受多了。

    文中天想想不太放心,又嘱咐一番:“漱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也该留个心眼,你姑妈说你不是我亲生女儿,她这是想将我一军,让我们父女产生矛盾,继而父女成仇,她这是在铲除我们啊!你不要相信她!”

    “知道了,爹!”文漱想想挺有道理,她虽然不确定姑妈会不会铲除她,但有点她清楚,她被她替代了,她恨她。

    “你能这样爹真的很开心!”文中天半笑着:“丫头,爹爹岁数大了,也不能许诺什么,但有一点你必须清楚,不论什么时候,爹爹永远是你的依靠……”

    文漱热泪盈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

    熏风酥软,杨柳依依,公子轸立在水榭边观景,一个小厮走了过来扣手,公子轸斜睨了来人问:“我让你打探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回公子,已经打探清楚了,弄玉公子与相爷狼狈为奸,据说近来琉璃宫走得很频繁……”

    公子轸轻轻折了片柳叶,翻看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真是一伙的!我还听送早茶的小厮说他们今儿在‘琉璃宫’聚会,王后还真会趁拉拢人气!”

    “他们好像没有要请公子的意思!”小厮道。

    “这个我知道,都是自家人,说什么请不请的?难道不请我们就不能去吗?既然他们那么和谐,我倒是蛮想凑一凑的,不就是聚会吗?走,琉璃宫一起喝酒去!”

    小厮挠头跟上,公子想干什么?以前没觉得公子喜欢群聚啊。

    公子轸来到‘琉璃宫’,此时外厅里宾客满席,一票票坐满大大小小的桌子,有喝茶的,吃瓜子的,聊天的,最耀眼的莫过于小公子芈缇了,他今天黄袍加身,头戴宫帽,正坐在高椅上欢笑呢,公子轸找了个位置淡淡坐下,有人端上一杯茶,公子轸浅啜着。

    眼前阴话、阳话、鬼话连篇,令人不想都难……

    楚王后一一回应,还不忘在众人面前给儿子好话,为了让大家认可芈缇,她这个母亲可费了不少功夫,除了找师傅教他说话,更找礼仪师傅教他礼仪,估计芈缇也乏了,坐在高椅上都有点不耐烦了,开始毛手毛脚,终于将桌子上的汤勺打碎了。

    楚王后不急不慌的叫人收拾,完毕后她又开始夸耀爱子,边夸边自豪的问儿子:“芈缇今年都十二岁了,是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你告诉大家,如果你当了王之后,你最想做的事什么?说来听听!”

    芈缇肩膀一端,规规矩矩,就像背台词一样,其实他师傅就是这样教的:“当王我最想做的就是勤政爱民,以江山社稷为重,了解民间疾苦,争取做到民忧我也忧,民乐我也乐……三餐节俭,穿戴整齐,保护好牙齿,对得起身体,要做到早起晚睡,棉被整齐……”

    “起先说的很好,后面有点长了,该省去……”楚王后搪塞着:“芈缇,告诉大家,你的治国法则是什么?”

    芈缇想了想,又道:“我可以不说吗?”

    “不行!”

    芈缇歪着小脑袋,:“我想让很多人都听我的,然后叫他们帮我抓蛐蛐,谁的蛐蛐厉害谁就当大官……”

    楚王后脸都气绿了,臭小子,总是不按常理出牌,这下该怎么圆场,正焦急,一群官员仿佛读懂了她的焦急,纷纷扣手奉承道:“小公子真是聪慧,这么小知道以强弱在定夺一个人的前途,真是可喜可贺呀!”

    陵侯爷、孟将军等人互看一眼,纷纷也表示赞同,这才把冷冻的场面缓和下来。

    公子轸自顾自的喝茶,并不理会,小厮受不住了,就在公子轸耳边嘀咕:“公子,你看见没?这是在歪曲事实啊!小公子的状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为什么要奉承?”

    公子轸冷瞪了小厮一眼,小厮吓得立刻低头不敢言了,公子轸继续喝茶,好像自己是个局外人一样。

    楚王后同一伙人说笑了会,瞥见了公子轸等人,她言一闭,笑着走过来:“什么时候过来的?轸儿?怎么不打一声招呼?本宫还以为你不来呢!”

    “如此盛宴,不来岂不是不恭敬?”公子轸回答。

    楚王后侧脸同公子轸小声说话,内容小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得见:“还记得前几天答应本宫的事吗?三日之后你扶持小公子登基!”

    “当然记得,不过现在忽然觉得不需要了,小公子能有您这样的母后,登基那是顺其自然的事!何必要劳烦儿臣,儿臣三日后打算出宫转转,现在是春天,正是赏春的时候!”

    楚王后脸一冷:“咱们不是说好了的吗?你扶持芈缇登基,我让晚妤从此自由,你也同意了,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晚妤已经出宫,我不需要受到你的牵制了……”

    “何以见得?你觉得晚妤真的走掉了吗?她在西厢房休息呢!”楚王后咯咯的笑了,想起前几天晚妤出宫未遂,心里点点轻松,多亏她留个心眼,否则她凭什么能赢?

    公子轸一怔,很是意外。

    “我劝你还是乖乖的帮本宫做事,跟本宫斗,你还嫩了点!”楚王后更小了:“三日之后扶持小公子登基,不然你永远也见不到晚妤姑娘了!”说罢,楚王后立起身,用扇子扇了几下,有点虚伪作态:“哎呀呀,明明才入春,这天气怎么那么热呀,看来人真是人老不中用了,本宫要去洗把脸了!”

    “等一下!”

    楚王驻步,心底有些快活。

    公子轸笃定道:“母后真是神机妙算,条条大路都踏个遍,难怪常人都说您是母仪天下,佩服!实在佩服,不过有一点儿臣想不通,母后凭什么那么肯定晚妤的价值,区区一介女子有什么能耐与王位相提并论?儿臣对她有好感不假,还没重要到要将王位拱手相让,这是我们家族的私事,希望您不要将无辜的人牵进来!”

    “你想说什么?”

    “晚妤完全不能牵动我的思绪,我劝母后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误入歧途小心损失惨重呀!”

    “你的意思是她的死活与你无关?”

    “是啊,我一直让着只是怕母后影响清誉,现在我不想替您考虑了,母后若是杀人灭口,那就杀吧!别人指责的是你,不是我,指责不怕什么,怕就怕母后为此而失去民心!里忧外患,试想一个连自家人都杀的人,她对百姓会有几分仁慈!”

    “你想怎么样?”

    “小公子登基必须要得到我的禅让,我不禅让横竖都轮不到他继承,我希望母后能考虑好厉害关系,退兵公子府一公里之外,然后放了晚妤,不然我定将王位让给四弟,老三禅让给老四,难道还有比这个更合适的吗?”

    楚王后惊呼一声:“你不可以这样,你说过王位禅让给小公子的——”

    “不错,我是说过,但你也说过换取晚妤自由,而你不让她自由,你说我还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吗?我数三声,若你不明白自己失误在哪,就将永远没机会了”

    “一,二……”

    楚王后一怔,忙喊赖嬷嬷过来,不远处,楚王后将钥匙交给老嬷嬷,地哩咕噜不知说些什么,没过多久,赖嬷嬷走过来道:“三公子,王后娘娘说让奴婢带您去见晚妤公主!”

    公子轸不语,随赖嬷嬷走去……

    ***************

    公子轸见到晚妤时,晚妤趴在镂花窗沉睡,他用手拍了拍她,她不动,他喊他的名字,她不理,用手轻轻一翻,她倾倒在他怀里,额头上还残留着两大块瘸血,他有种不祥的预感,立刻问赖嬷嬷怎么回事,赖嬷嬷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公子轸怒喝:“再不说实话,让你项上人头不保!”

    赖嬷嬷跪地磕头道:“奴婢不知道啊,刚才明明还是好好的呀……”

    料定她会有所隐瞒,公子轸开始不客气了,直接喊人将赖嬷嬷拉出去。

    赖嬷嬷忽然感觉四处危机,想不到公子轸竟然这般冷血无情,好歹她也是王后的奶母,要处置她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吧,偏偏公子轸毫不慈手软,这叫赖嬷嬷心生恐惧,头一个劲儿直往地上磕,然而头也磕了,饶也求了,半天没见一个小厮上来,赖嬷嬷方想起这里是‘琉璃宫’,这里的掌控者是她,不是公子轸,一种反弱为强的心态占据了她,她缓缓站起身,笑了,笑的是那么的诡异。

    “大胆,没有我的命令,谁让你站起来的?”发现赖嬷嬷的反常,公子轸喝道。

    “我说三公子?你太把自己当根葱了吧,这里都是‘琉璃宫’,这里的一切都是由老奴掌控,要拉出去的不是别人,恐怕是您吧!”

    “哦?是吗?我倒要看看一个深宫老嬷拿什么跟我斗!”

    赖嬷嬷笑了笑,往后一退,整个身体都退到门外了,门外有人拉铁链子,眼看门就要被关上了,公子轸从手里迅速扔出一颗爆炸物,‘砰’的一声,门被炸开,门背后的人统统被炸死了,赖嬷嬷见状,吓得东倒西歪跑了……

    晚妤被爆炸声瞬间惊醒,望着未散去的迷烟,她茫然极了:“轸,发生了什么事?我好象听到了炮仗声,是不是敌军打过来了?”

    公子轸笑了,笑得凄然,笑得很无可奈何:“什么都没发生,你就安心的睡吧,我要带你走了!”

    “去哪?”晚妤有点疑惑。

    “去一个能容纳我们的地方!”公子轸回答。

    “这个世界有这么一块净土吗?”

    “有的,请相信我……”

    晚妤闭上眼睛,将头缓缓靠在他的怀里……

    公子轸横抱着晚妤,踩着满地狼藉,他要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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