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祈不明其意。

    帕洛里摊开手,“如果你早就对我像现在这么感兴趣的话,那么你已经见过那东西了。”

    图祈没有被帕洛里的话激怒,相反,他在思索,“你的意思是,它——现在不在你手里?你想说是用某种……工具才获得空间站主机控制权的——你想获取这个空间站主脑的控制权!”

    下一秒钟,图祈下意识地抬手挡住帕洛里的袭击,但还是被来人压倒在了床板上。

    “如果你不想让我现在就吻你的话,那就小点声。”蓝色微光中,帕洛里眯起的眸子里露出一点威胁的意味。

    离他们不远的一个劳工似乎睁开眼睛朦朦胧胧地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默默地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他们。

    “从我身上下去。”图祈从齿缝里说。

    帕洛里反而凑近了一点,琥珀眼珠被黑暗晕染得有些深暗。图祈的脖颈整个陷在硬邦邦的枕头里,因为大海盗离得太近了,图祈甚至觉得有种湿润柔软的东西已经浅浅擦过了他的唇,他下意识露出一股厌恶的表情。

    有那么一瞬间,帕洛里想要直接吻下去,看小海关怒不可遏的表情。但是他当然没有这么做。

    “只要你保证别乱叫。”帕洛里翻身落地,轻飘飘地走向旁边的铺位。

    图祈觉得,如果他辩解说“我没有乱叫”会显得像是在……吵架。于是他什么也没说,闭眼睡觉,保持体力——不管是为了脱逃计划,还是为了第二天的工作,哪一个都需要良好的精神状态,否则它们的结局差不多,都是变成宇宙尘埃的一部分。

    图祈不是不想继续追问帕洛里,他还有着不少的疑问。但是帕洛里的状态显然不适合继续谈话——图祈觉得现在跟帕洛里继续交谈下去一定很危险,而他一点都不想节外生枝。

    这一夜图祈睡得不算安稳,有几次他都带着冷汗突然惊醒,却不记得梦见了什么,瞪着幽蓝的墙壁,过了很久才重新进入睡眠。

    至于什么时候该起床去干活,这种事情从来都不需要劳工们来担心——通用时0500之后,那些幽蓝的暗装灯具会陡然熄灭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强光,完全能够在几秒钟内唤醒一头熊。

    在这种光强的照射下,眼皮的作用仿佛可以忽略不计,图祈感到后脑有一阵阵发紧般的疼痛,但还是翻身而起。

    与他行为差不多的是大多数劳工,如果赶不上每天中的第一次扫描,那么就算操纵着机甲干了一天活,也会被主机默认忽略。图祈朝旁边看了一眼,只看到空置的铺位,帕洛里已经不在这里了。

    图祈稍微皱眉,这么看来,他只能等到今天晚上再继续试图从帕洛里嘴里套出话来——一想到他不得不做这种相当具有难度的事情,图祈就觉得嘴里发苦。

    帕洛里很显然是去找自己的搭档去了。在这里,劳工每天要经历中央主脑所控制的多次扫描,比如早上进入机库时候的认证扫描,机甲舱门每次开启仍然要确认身份,再加上领取餐点时候的身份扫描。这都是为了严格确保没有人能够在海盗的眼皮底下吃白食——虽然说没有人愿意在这种地方吃白食。

    由于工作的危险性,常常会有人失去搭档,而单独一人是没有办法通过机甲舱门认证的,那么就只有忍饥挨饿地等待另外落单的人,或者新人的到来。“好在”海盗们从来没有停止往这里输送新的倒霉蛋。从另一个角度讲,海盗们似乎觉得,如果你的搭档不小心死在太空里,而你还活着——那你干嘛不担上一点责任呢。

    萨尔没有对图祈昨天的异常表示什么,事实上,在这里很少有人会对别人的事情展露出一点兴趣来。

    他们今天的任务很快显示在光屏上,听上去似乎并不需要重复那些机械的操作——他们的任务是排查一架故障风机的故障原因。但是图祈一想到那些高速旋转的叶轮和可怕而强大的气流,就忍不住怀疑主脑是不是发觉了什么端倪,想要提早把他灭口。

    “集中,”萨尔简短地说,“如果不想我们两个死在这里的话。”

    图祈尽量打起精神,不去想帕洛里和他所谓的“那个东西”。

    故障地点在一处管道的侧方,机械室的位置。他们并不能驾驶机甲进去,只能穿着具备短时供氧机制的太空服下到一个突出的小圆舱里,再爬进机械室,找到那架该死的风机。

    萨尔用略微有点歪的长手指轻轻敲了敲控制盘,对图祈说:“换个位置。”

    图祈眉头一皱,不知道该不该拒绝这样的好意。

    萨尔的意思是让图祈来做主驾驶,他下到机械室去排查故障。随便用脑子想一下也能明白,呆在机甲里至少可以安然活到晚餐的功夫,而下去排查风机就不好说了。

    图祈知道自己是个好驾驶,但还不够。海盗什么人都敢掳,也什么人都能掳。虽然帕洛里对这种海盗团展露过不屑,但是人多毕竟势众,再怎样逆天的战斗技能也抵不过海盗团的炮火压制。航行事故每天都会在星际里发生,只要他们掳走的不是什么政要人物或者商业巨鳄,一般联合体很难拿出那么大的手笔来搜寻失踪人员。

    不过换个角度想,也许作为建造空间站的奴隶劳工,海盗还不怎么青睐那些身价不凡的大佬。

    图祈不知道海盗们在送人到这个劳工营之前会不会做个测试什么的,但是他只要一想那种场面——一个凶巴巴的海盗穿得人模人样地坐在光洁的办公桌后,被掳来的倒霉蛋却在战战兢兢地回答问题,就觉得不太可能。

    不管他们是怎么选的人,图祈知道这里驾驶机甲的好手不在少数,被驱使来做劳工真是大材小用。

    这也是为什么图祈来到这里已经两个月,却始终是萨尔在做主驾驶。自从图祈亲眼看见萨尔操纵着笨重的劳工机甲在舱外给焊枪换了一个小小的能量核,瞠目结舌这种表情就在他脸上驻扎了很久。要知道,一只机甲的手掌都要大过焊枪。

    最令人费解的是,在这么做的同时,萨尔一直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弄来的烟卷,漫不经心得像是早上给自己刮一刮胡子。也许是这机甲的光脑加载的限制条令不足,或者是它的感烟探测器根本就坏成了一块废金属,图祈只能说,如果在空间警卫队里,萨尔每次操纵机甲都会违反一大堆条令,光是宣读起来都要花很大一番功夫。

    图祈不太明白,塔泽伦科明明是个相当繁荣的星系,为什么他遇到的每个外系人都强得变态。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只是合作关系,而如今萨尔却主动把活下来的机会让给图祈——无论是作为一个不讲感情的雇佣兵,还是作为一个朝不保夕混口饭吃的奴隶劳工,这都让人觉得相当费解。

    萨尔像是明白图祈的疑问,撑着椅背示意图祈赶紧换位置,表情有一点不耐烦,“我下去的话,咱们俩都能吃上饭——如果是你,我就要饿着等下一个菜鸟了,明白?”

    这话说得相当不留情面,因此图祈决定放他去死。

    图祈站起来,弯腰避免磕到头,跟萨尔换了位置。萨尔斜睨了他一眼,“跟我这么久,能让这小妞听你的了吧?”

    “可以。”图祈臭着脸说。吃他们这口饭的人常常喜欢把机甲称作自己最亲近的人——从萨尔管机甲叫小妞来看,很明显这又是个把下半身当成亲人的星际流氓。

    当然,图祈也很清楚,雇佣兵大多都是这副德行。

    萨尔脱下外衣,只着弹力背心,拿起连体太空服开始套。精赤的臂膀上肌理分明,小麦色的肌肤像是得意洋洋地昭示着这家伙之前过了不少好日子——在行星上,经受自然恒星光芒的照射那种日子。

    就算是帕洛里,也是一副没见过恒星光芒的苍白肤色,这是常年在太空中航行,很少进入地面的标准配备。

    生活在地面,证明有家,有安逸的生活。图祈原本的生活也算安逸,但是他没有家。

    所以他才能毫不犹豫地在空间站一呆就是十几年。从考进塔泽伦科第一军事学院,他就一直辗转几个空间站上的学区,再进入空间警卫队。粗略算来,他上一次踏上地面都不知道是几年以前的事情了。

    他知道自己一直羡慕和向往着地面的生活,但是那里让他没有归属感。

    图祈收起思绪,把注意力放在光屏上。

    萨尔还没戴上头盔,但表情终于有一点凝重,“如果我没发出信号,就别收回索带——以免我当时正卡在某个叶轮里,结果被你拽出了半个。”

    图祈点点头,表示明白。

    萨尔似乎还是觉得不放心,声音稍微放柔和了那么一点点,“想象一下,如果我死在下面,你就要饿着等新人了,这不划算。”

    “…………”

    图祈板着脸拉下操纵杆,萨尔站立的那块金属板开始向下平移。等到萨尔只剩下一个脑袋的时候,他也正好扣上了头盔上的所有环形密封扣。

    金属板继续下移着,最终地面被封住,而光屏上亮起一个绿色的信号。

    图祈打开了机甲下方的舱门,萨尔从机甲的腿部飘进了太空里。小型推进器的淡白色尾焰在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芒,但至少帮助萨尔往下方圆舱的方向移动着。

    图祈松了口气,光屏上突然弹出一条讯息。

    “切断索带,立刻。”

    图祈心中一紧,这种场面无比熟悉,就好像不久前的那次,他也是对机甲束手无策,因为整个系统就陷入了对方的掌控。

    帕洛里让他切断索带,那不就是让萨尔去死?

    这架机甲上没有通讯器械,他们没有办法直接交谈,但从光屏上弹出来的讯息语气来看,显然充满了急迫和恼怒。

    “快,别让他进入机械室。”

    图祈顿了一下,返回一条讯息。

    “我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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