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情拂落衣衫上的点点落花,冷冷道,“我现在难道看起来很像对哪个男人有兴趣的样子?”

    翩跹只是信口提一句,见欧阳情一边死鸭子嘴硬面上却隐隐透出红晕,不由慨叹,又是一个泥足深陷在陆小凤这个大坑里的女人。总有人觉得自己会运气好到正好撞上浪子回头,殊不知别人不好说,陆小凤就算收心也不是随便哪个女人都消受得起的。情之一字,果然惑人。

    翩跹一边摇头一边流露出的惋惜目光显然刺激到了欧阳情,她倏地站起身,“姑娘若是来看望我的病,小女子已经好多了,快要起风了,还是请回吧。”

    慢条斯理地抽出发簪,翩跹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快要起风了啊”,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稚气而调皮的笑容,“既是如此,不如移步回房再叙叙姐妹情谊如何?”

    姐妹情谊,大姐公孙兰死后,红鞋子姐妹再也吃不消来自上面或者外部的猜疑和清洗了,何况已是最后关头,欧阳情虽不忿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不知轻重,纤纤素手伸出搭在了翩跹肩膀上,笑语嫣然,“还要有劳妹妹送我回房了。”

    从欧阳情房中出来,已是傍晚,渐渐西沉的暮阳在回廊上烙下一处处晦暗的光斑,挣扎在枝叶的阴影中,不愿散去。翩跹忽然觉得有些疲乏,听说西门吹雪和陆小凤要出门了的时候,也没有再去探究的兴趣,不能改变的终究改变不了,而可以发生的变化她已经尽力了。

    欧阳情出现在陆小凤身边,本就是算计好了的安排,而她自己也心甘情愿,聪明的女人不会拦着男人做事,而是让他觉得有你在身边他会做得更好,更何况熬过这一关,红鞋子就自由了,姐妹们都可以摆脱束缚,安安心心地嫁人过日子,只不过她从来没有想到,死亡会来得这么快,又这么短暂。

    所有算计在人死灯灭下忽然都变得那么空泛,而明日便是九月十五,而这最后一个紫禁之前的夜晚,在天梁坛的西门吹雪不会回来。

    西门吹雪回到合芳斋的时候,翩跹已经彻底消失在人们面前,陆小凤不是没有疑问,但是看着全神贯注擦拭着长剑的男人,他还是摸了摸两撇小胡子选择了沉默。西门吹雪的剑本是神的剑,任何凡俗的感情在挥剑时都可能成为他的弱点,而在叶孤城这样的剑客面前,那便是致命的弱点。没有话别,没有纠缠,没有过多的留恋,这样很好。

    夕阳西下,明月渐临,在最后一缕日光下,陆小凤在最后关头终于在司空摘星留下的包袱里找到了进入紫禁城的缎带,拂衣淡然自若地换上了白衣高冠,魏子云拈着重若泰山的令牌殷勤地将西门吹雪请到了内阁重地,王安依旧微笑伺候着年轻的皇帝用膳,阮昭仪殿内的炉上小火慢炖着补品,杜承晏整了整官服,准备入宫执夜,一切还尚未发生,而对翩跹来说,一切已经落幕。

    肋下的伤口很痛,痛得恰到好处,多一分,拂衣便无法维持镇定抗衡西门吹雪扑面而来的凛冽剑气,少一分……便是那人愿意,自己也不能接受白云城主因受伤而更显苍白的面色居然是用铅粉糊上的吧。

    太和殿顶,其实是可以远远看见南书房的,现在叶城主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吧。背着早已记下的台词,拂衣有些泛酸,心中钦慕之人第一次正眼瞧自己,就是给了自己肋下一剑,然后交代下来的全是如何应对西门吹雪和陆小凤才会不出破绽。而事实证明,眼下发生的和事先准备的全无二致,可见相知之深。

    连西门吹雪会再次延迟一个月决战都算准了,这种默契简直令人发指!一直在努力飙气场的拂衣失去了对抗的目标,兼之酸气攻心,又是一口血喷出,落在别人眼中,却是十分应景,全然便是无力还手的模样。

    戏演得也差不多了,哀叹了一声,拂衣看准了南书房的方向摆出踉跄的姿势准备滑落下去看看有什么杂兵可以替叶城主清理一下,却不料身后劲风袭来,仓促之间他本想避开,却又忽然想到重伤之下叶孤城似乎不应该这么灵活,心念翻覆之间,已经迟了一步,无数点追魂砂就这么打入了身体,还未起飞的白鸟瞬间落入污泥。

    挣扎地看向南书房的方向,拂衣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久了,算算时辰,想必叶城主要做的事情也做完了呢。陆小凤还是这么吵啊,真该早点除掉这个祸害。

    呐,你要我做的我已经做完了,那么就让我任性一下好了,天边皎洁清冷的明月,又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尘埃陨落呢,带着叶孤城的神话不能终结在一个小人物手中的执念,拂衣用最后的力气扯下了人皮面具。虽然此刻正在南书房和皇帝对峙的叶孤城若是能够看到太和殿的这一幕,恐怕只会后悔当初对拂衣那一剑没有再捅深一些。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那么不靠谱的,至少杜承晏听到动静气喘吁吁跑到南书房的时候恰好撞上了未来大舅子破窗而出前那个隐秘的手势,和屋内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中其中一个回应的诡异微笑。

    拦住了带着一队侍卫前来护驾的魏子云,杜承晏无力扶额,顺理成章地从要追杀谋逆之人的魏子云手中接过了暂时稳定南书房局势的任务--毕竟面对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皇帝身边还有一个都察院的御史虎视眈眈的时候,作为一个武官敢于指挥侍卫对任何一个动手都是需要莫大勇气的--指挥众人把南书房团团围住,然后从身边信手抽了一把剑,独自走了进去,撩起衣摆,再拜顿首,“臣杜宁护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看着镇定自若的小皇帝忽然双目圆睁努力想要拔出胸口的制式长剑最终还是无力倒下时,杜承晏不由闭目扭头,虽然之前和顾青枫摊牌时不是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甚至提前和翰林院同期的朋友特意换了值夜的时间,但是真正做出了谋逆之事,还是没那么容易接受的啊。

    南王世子早已推开房门,招呼侍卫收殓尸体,一边许诺包括给杜承晏等人的封赏,只是听说阮昭仪特意派人送来补汤时,刻意没有理会。宫里的人手脚很快,南书房马上又变得清净起来,侍立在一边,听着南王世子一叠声的夸赞,杜承晏静静叹气,这样,也算是替飘摇的哥哥完成遗愿了吧……

    “你还是留手了。”倚着花枝的翩跹全然脱去了之前的稚气,锦衣云鬓的少女精致的容貌已经彻底长开,光彩照人。

    “叶城主的剑先偏了半寸,何况,不忍下手的人是你。”铁马金戈的琴音不断,西门吹雪并不抬头,淡淡道。

    “都说白云城主不得不死,也算是求仁得仁,死而无憾。只不过……”翩跹浅笑摇头。

    “白云城主已逝,叶孤城却未必。”划下最后一个音符,西门吹雪唇角亦是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身体未冷,也并非毫无知觉,沉眠不醒倒是正好遮人耳目,只是总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拨弄着指缝间的小球,翩跹眉心微蹙,那一剑本无留手余地,只不过叶城主生生让剑势先偏转半寸,她才在剑尖触及异物时借势停住。

    饶是如此,剑气已然刺激到心脏,习武之人真气流转,也不知道到底是怎般情况,应激反应一应俱全,但是叶孤城至今没有清醒的前兆,呼吸亦是时有时无。打着扶灵的名头送叶孤城回白云城,眼下没有几日船便要靠岸,西门吹雪每日针灸、敷药、用真气调理依旧只是维持住现状,真真让人焦心。

    剑锋触及的异物西门吹雪不可能全无觉察,事情尘埃落定,翩跹也没有继续瞒下去,连宫九的猜测一并托出,只声称是无意脱身时得知,除了给九公子又抹黑了几分外,倒没有激发剑神大人的醋意。

    蛊术仅于西南流传,纵然博学如西门吹雪也从未听闻,计议之下传书慕容泽佩,得到的回音也是要当场验看叶孤城夫妇才能有所定夺,眼下不过是拖着时间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庄主没死,城主暂时植物人,目前最大的赢家看起来是杜承晏和南王世子,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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