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涯回望,如月的男子曾长夜孤立,一缕断肠曲至今仿佛仿佛萦绕在耳,他断肠,斯人亦是,只不过天涯回首,故去的已然不再,如今恩怨俱消,唯有从头来过。

    玉潇然立于断崖之上,看着山门处渐行渐远的月白背影,那身影仿佛空旷无物的山野之间遗世而孤立的孤鸿,惊世而寂寞,让人的心隐隐生出几分心疼之意,心中五味杂陈。

    “不去送一送吗?”耳边传来男子酸酸的声音,见到她如此神情,终是有几分不爽的。

    她无奈摇头,促狭道:“主子不喜,奴婢又怎敢擅自做主!”

    龙延拓看着远去的那一抹背影,神色未明:“还是不送得好!”

    她偏首看了看他不苟言笑的神色,无声点点头,不错,他和慕容修文是同一类人,他懂他,他亦懂他,只可惜两人惺惺相惜却终不能为挚友,他们都有自己的骄傲,就算如此落寞,那也该气势凌云心高气傲地离去,他们所需要的,不是别人的怜悯和同情,而是无论何时何地,都是要人娶高山仰止的,不送,是给予他应有的尊重,但是,对于他,若说心中没有愧疚,那是不可能的,最终她也只得喃喃道:“希望他能早日放下!”

    “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还是把精力放到你自己身上的好!”龙延拓见她神色黯淡,打断她的思绪,“你事事都为别人着想,这件事,便是个教训!”

    她一时心软应了梓晴郡主,以致酿成今日祸端。

    她又岂会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想到此事,心中便冰凉一片,不愿再搭话,幽幽离去。

    梓晴郡主只是第一个,长路漫漫,她不知怎样面临将来的暴风雪。

    她可应付朝堂波谲云诡,可以面对沙场残尸热血,可以接受后宫尔虞我诈,却独独不想费尽心思地去得到一份感情,在她的心中,感情是纯粹的没有丝毫杂质的,她面对四方朝野的诡诈和杀机就已经很累了,实不想在本应该在两情相悦的爱情之中与无关紧要的人周旋算计,这,并非她想要的。

    身后龙延拓眼中雾浪翻涌,最终淹没在深不见底的眼眸之中。

    玉潇然还未走到门口,便已远远地看到俩人跪在门外,身侧是一脸怒容的上官庄主。

    “庄主,这是何意啊?”玉潇然正了神色,走上前去,看了一眼跪地的二人,向上官庄主问道。

    上官庄主一脸痛心疾首,向着玉潇然重重一礼。

    玉潇然面色一变上前相扶,过去她失忆尚且不知,如今记忆全好,又怎会不知致远山庄的大名,致远山庄不仅位居天下商贾之首,上官先祖更是曾跟随过始尊帝打下江山的人物,后来天下分裂,上官一族帮龙氏子孙夺得风都,之后便隐于山野,不问政事,转为经商,天行皇帝念及功绩,将致远山庄所在之郡破例分给上官一族,数百年来,致远山庄屹立不倒,愈发声势显赫。

    上官氏世代庄主,无论是在商业还江湖还是官场,那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又是玉潇然前辈,就连龙延拓这一国之君也礼让几分,他这一礼,她自然不敢受:“庄主这是为何,真是折煞潇然了!”

    她这一声无意地自称,让跪地的上官凌云浑身一震,随机垂首若有所思。

    “老夫教子无方啊,教出这两个逆子来,如今竟然闯下如此弥天大祸,老夫真是心中有愧,今日我将这逆子送了来,但凭姑娘处置!”上官庄主心一狠,咬牙切齿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司空义和上官凌云,恨铁不成钢。

    致远山庄自建庄以来,从未出过如此荒唐之事,眼瞅着这一徒一子本十分有出息,素日里也乖巧听话,谁知不惹事倒好,一惹便捅破了天,就连上官庄主这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也不得不用几天的时间才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庄主说笑了!”玉潇然看了一眼低首敛眸的上官凌云和司空义,彬彬有礼道,“若不是司空公子心慈人善,怕是潇然早已身首异处了!潇然怎敢怪罪!”

    入住山庄当晚,她虽未曾看清来人是谁,现在想来,但凭脚步声和呼吸声,便可辨出是梓晴郡主,至于自己为何毫发无伤,唯一的解释便是自己百毒不侵之体救了自己,而至于那日在太子府受袭,后来自己又莫名其妙出现在了这里,除却司空义,再也没有别人了,前因后果仔细思量,到底还是司空义救了自己的,至于后事,那且另当别论了!

    她说罢,便直直越过上官庄主走向跪地的两人:“两位公子快快请起吧,莫让下人看了笑话去!”

    上官凌云面色惨白,没有开口,司空义却一脸愧疚道:“在下无知,给姑娘添了许多的麻烦,犯下大错,如今任由姑娘处置!”

    “司空公子,潇然如今安好,没有任何损失,潇然不仅不会怪罪于你,反倒要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她伸手去扶司空义,一笑置之,对于外人,的确没有什么怪罪不怪罪的。

    司空义却跪地不起,她只得转身看向上官凌云:“上官公子这又是为何?”

    “在下愧对姑娘!”上官凌云脊背挺得笔直,而后抬首看着她彬彬有礼的面容,眼眸之中的痛色一闪而过,却是朗声倔强道,“但是,在下并不后悔!”

    “放肆!”上官庄主一声怒喝,“做了错事竟还不知悔改,真是冥顽不灵,老夫要你这逆子作甚,还不如一掌打死你!”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大手向地上的上官凌云挥去,掌心光芒若隐若现,倒不是在作假,地上的上官凌云不为所动。

    玉潇然长袖一拂,便化开了庄主气势汹汹的掌势,倒不是她内力比这上官庄主高,一来这一掌并非突兀而起,二来是上官庄主自不好意思与其动手,如此一来,她便轻描淡写地阻拦了这雷霆一击,冷冷道:“虎毒不食子,庄主真就如此狠心?”

    上官庄主面带动容,他又哪里下得去手,本想着自己的儿子认一认错,低个头赔个礼受一顿罚便可,谁知他不但不认罪竟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不后悔,他又如何不气,再看看一旁静默不语喜怒不形于色的龙延拓,唯恐惹毛了他,为了一庄安危,他不得不痛下狠手,玉潇然的动作,既在他所料范围之内,又在他所料范围之外,可以说,他是在拿自己儿子的安危做赌,即便心痛,但也别无他法,他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冷哼一声:“如此逆子,留他何用!”

    玉潇然自然也明白上官庄主的心思,一边为他大义灭亲的魄力所佩服,一边却也为上官凌云感到生气,一庄之命是命,一人之命难道就应该舍弃?况且,于情于理,她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上官凌云或死或伤在自己面前,这边上官庄主不肯松口,那边那俩人又不肯起来,眉目一转,她看向上官庄主:“庄主是要赔罪?”

    上官庄主一愣,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便是由潇然说了算!”她眼中狡黠之色一闪而过。

    龙延拓眉眼促狭,双手环胸,姿态悠闲,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上官庄主双手一拱,真诚道:“一切但凭姑娘做主!”

    玉潇然循循善诱:“前些时日我在贵庄做了几天丫鬟,庄主可知为何?”

    上官庄主一愣,小心翼翼道:“不是姑娘说要还债吗?”

    “那庄主可知我为何要还债?”她继续。

    上官庄主试探:“因为没钱!”

    玉潇然笑而不语,赞赏地看着一步步接近自己目的的上官庄主。

    上官庄主面色古怪,实不敢相信自己接下来的猜想,便又小心翼翼问道:“姑娘想要银子?”

    “聪明!”玉潇然嘴角一咧,心中却不这么想,想着都已经提点到这里了你才来问,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可她又哪里知道,在上官庄主的眼中,身为诸葛游之的弟子,几日观察来为人又纯善正直,本应该是视金钱为粪土的人物,如今却伸手向别人要钱,一时间又哪里能往这里想,撇开这些不说,就凭她与应天帝这等关系,怎么看也不像是缺钱的人啊,上官庄主很是纳闷,不过纳闷归纳闷,但对于上官家来说,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那便不算是事,一时间上官庄主有些大喜在望:“姑娘想要多少银子,噢不,黄金?”

    龙延拓摇了摇头,面上满是对上官一家的同情之色,眼中却有种幸灾乐祸的色彩,以及对自己女人精打细算伎俩的赞赏之意。

    玉潇然也摇了摇头,却是对着上官庄主,使之面色一变,紧张道:“怎么,莫非姑娘又不要银子了?”

    “要是要,只怕庄主你不舍得给!”玉潇然一脸惋惜之色。

    “姑娘这是说得哪里话,只要姑娘肯不计前嫌,莫说钱财,只怕要老夫的命老夫也得给!”上官庄主急道。

    “庄主严重了!”玉潇然笑了笑,“庄主既如此说,那潇然也就不客气了,我想要庄主在北牧永宁城内的一半产业!”

    “什么?”上官庄主惊呼一声,而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过了良久才接受了这人狮子大开口的条件,要知道天下四分,上官家的主要产业自然分布于各大国的都城之内,“姑娘确定?”

    “上官庄主若是舍不得,那便权当潇然说了个笑话!”玉潇然无所谓一笑,“我本就不觉得贵庄两位公子有何对不住我之处,这话庄主也不必放在心上!”

    以退为进。

    高明,龙延拓轻轻一笑,眼中冷芒一闪而逝,修长的手指抚了抚精致的下颚,对得住对不住,庄主心中自有分寸,若非看在上官庄主如此通情达理的份上,这些利息,已经算是十分仁慈了!

    “不不不!”上官庄主连连摆手,“老夫并非此意,而是家中产业并非老夫一个人说了算,还需与各地家主商议,还请姑娘见谅!不过姑娘放心,明日,明日老夫一定会给姑娘一个满意的答复!”

    玉潇然也知道此事滋事体大,并非一人之力,不过她也不担心,毕竟在上官家人眼中,上官家嫡系子孙自然是无价之宝,生意没了可以再做,若是人没了可就再也寻不回了!她也不推辞,微微颔首:“那潇然就恭候庄主佳音了!”

    上官庄主轻轻一礼之后便向着身后疾言厉色,一边一手将二人提起:“畜生!还不快走!”

    待三人走远,龙延拓上前宠溺一笑:“你可给上官老头出了个大难题!”

    “我虽有私心,却也本无意为难于他,只是这司空义虽然可怜,却也着实可气,竟然愚昧至此!若不给他一个惨痛的教训,只怕将来为了梓晴郡主,又要不知生出什么事端来!”她冷笑一声,前因后果,龙延拓早已告知。

    “如若然儿如此,拓也必当倾心相付!”龙延拓幽幽答到。

    她古怪看了他一眼,声音未明:“如果有一天我会为祸众生,请你一定要一剑杀了我!”

    她宁肯玉石俱焚,也不要他为了她,迷失了最初的自己。

    “好,杀了你,我再自杀!”他应得很快,声音平淡,却像钉入沧海的擎天石柱一般坚定不移,最后又像是看穿她一般笃定说道,“不过然儿就是然儿,又岂是他人可比得,无论如何小肚鸡肠,终究是狠不下心来的人!你又怎可拿梓晴与自己相提并论!”

    她十分不满:“我什么时候小肚鸡肠了!”

    “呵呵……”龙延拓一声长笑不语,意味深长地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被人取笑惯了,脸皮便也愈发厚了,玉潇然对某人无声嘲笑毫不在意,眨了眨眼道:“不如咱们打个赌?”

    “哦?”龙延拓眼中光华一敛,也来了兴趣,“赌什么?”

    她眨了眨眼道:“就赌等下谁会第一个过来?”

    “赌注为何?”龙延拓唇边一撇,春色无边,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银子?”玉潇然试探,却没有注意到他眼中兴致勃勃的色彩。

    “我缺银子吗?”龙延拓翻了翻袖口,露出里衣袖口处华丽大气的龙纹。

    “田地?”再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答得很是不屑。

    玉潇然撇撇嘴:“一个条件?”

    “你还欠我一个条件!”龙延拓再反驳。

    “那我若是赢了呢?”玉潇然愤愤不平撇嘴,你就这么笃定你能赢!

    那边答得极为自信:“你赢不了!”

    她因他小看自己而来了气:“那你说赌什么,我奉陪到底!”

    她还不信了,赢不过他!

    某人早有预谋:“你输了你亲我一下,我输了任你处置,如何?”

    “凭什……”玉潇然正欲反驳,便只见对面那人一脸挑衅之色,便登时来了心气,“好,一言为定!”

    俩人一脸都不认输的模样,各自回房写下答案,放在一处,玉潇然一脸得意之色,自认为自己算得稳稳得,即便自己不赢,那也不会输,谁知在下一刻,她便变了颜色。

    “主子骗人!”一声气急败坏的声音炸在她耳边,随即出现了最为欠揍的小侍卫那张俊脸,那人对玉潇然杀人般的目光毫无所觉,一边掏出怀中一张纸卷,一边大倒苦水,“主子太坏了,你瞧瞧,这上面哪里有关于我的只言片语,哼,害得属下不眠不休追出了数百里才回来,结果发现只是一场空!”

    龙延拓接过纸卷仔仔细细看了看,而后手指轻轻一碾便将其化成了齑粉,斜眼看了一眼一脸愤慨之色的玉潇然后漫不经心道:“没有就没有,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我那只东海琉璃的海鸽,你不是垂涎了许久了吗?味道如何?”

    “嘿嘿,味道自然是不错的!”玄彬舔了舔嘴唇,而后才注意到玉潇然杀人般的目光,小心翼翼凑到龙延拓耳边道,“主子,我做错什么了吗?那女人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弄得我这心肝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哎呀,吓死我了!”

    “你看错了,她是在对你表示欢迎!”龙延拓眉眼促狭。

    玄彬小侍卫这可不再上当了,满脸不信:“主子又骗我!噢,属下知道了,一定是我的到来打扰了主子和玉姑娘的花前月下对不对?玉姑娘,你不要生气,我这就走,马上走,立刻走,绝不多耽误一息时间!”

    他话音未落,人便“咻”地一下又不见了踪影。

    非常贴心的小侍卫!龙延拓第一次称赞让自己头疼了多年的小跟班。

    玉潇然咬牙切齿:“你使诈!”

    “没有啊!”某人非常无辜,眉眼中却是掩不尽的笑意,“打赌是你提的,赌题是你出的,赌注也是你应了的,我只不过是算了算玄彬也该回来了,仅此而已,又哪里使诈了!”

    “你!”玉潇然语一塞,无从辩驳,不禁大骂苍天,时运不济,明明自己已经计算好了的,谁知紧要关头总会有那么一个不速之客,真是让人觉得十分窝囊。

    这一愤愤不平间,不知何时那人已然靠近,目光灼灼,声音嘶哑,吐气如兰,意有所指:“愿赌服输啊然儿!”

    她面色一窒,余光却猛然间瞥到那由远及近脚步有些匆匆的身形,面上一喜,来得真是时候。

    正欲得逞那人目光之中涌现少有的懊恼之色,不悦看向来人,面色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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