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是此间,天上月光也冒出头来,斜倾冷光,稍照亮了此片街角。昔日红檐绿瓦交错,如今斑驳一色成灰,丝丝夜雾围拢,扬散,便如织纱纺丝落地,时扬时拢。如斯迷蒙光辉,再照到些人脸上,更显得如梦如幻,好像些人一式来自天边地府,一个个皆非似常人。

    此等迷幻景致之下,玉人秦敬的面目,犹显得出世。而那莫兰,隔着一片笠纱,料见阿芙身边男子无礼直视自己,胆子可不小,便注意上此人。

    纱下月色,其人朦胧间看见男子脸面,却似看到鬼魅一般,叫她一惊。这玉人的脸,正似曾相识,越看越熟,越看越怕,直教她手上哆嗦,此一下,足使得手中丝络松懈,落下倒虹弯。

    阿芙见此,以为师父心动,还有商量的余地,心头放下一瞬,轻声便说:“师父……徒儿就知道,师父对徒儿,是真有一丝情分的……求师父放过徒儿这会儿,徒儿一定……”这人说之动容,不觉心头云儿似轻软起来。

    然此话还没说完,莫兰便回神了,立马牵紧丝络,就势施展了一个江海翻波,可见云霞似的丝络灵动。一去如游蛇,脱滑出阿芙手中,再去已如铁掌,扬而击向阿芙下颚。

    阿芙没想到师父并非动心,反而攻击自己,自然躲避不及,就此吃了这一招,下颚正中,周身不稳,忙起身退后几步,以减招势。

    前步稍停,步子未定,那丝络又来,又去势要套她的脖子,阿芙连忙出掌,以掌风劲击,才打落丝络瞬息,丝络又一个转向,变招攻来。女子已躲避不及,只得闭眼承招。

    那秦敬正在神游,遇见危急,醒悟不及,等他战步上前,阿芙已然和她师父过了两招,此人连忙伸手来了个蚯蚓引丝的手法,黏住丝络夺其攻势,好生赶上了第三招,救下阿芙在怀。

    也只这一招就与此武林前辈胶着上,而两人内劲竟能不相上下!

    如斯境况,莫兰也不由得一惊,可她毕竟是老姜,惊不过片刻,乃阴阴笑了一下:“怪不得你能迷得我这冰人似的徒儿作反了,我道你空有潘安貌,原也不止,真是英雄出少年,好,我就问一个你的名号,等你死了,到底给你立个石碑,也不冤枉你一身本领!”

    秦敬听见她师父如斯说,也不惊惧,更脱口而出一句话:“师父说是给我立碑,那妖女……不对!那……阿芙是与我共穴么?”这句话竟不是自己的名号,也不是驳斥的语句,却是一个无稽的疑问?

    莫兰被这般一问,真是不懂这人葫芦里卖什么药,愣了一下,自以为其人是戏弄自己,却不怒反笑,讥讽回去:“想不到你这淫 邪之人,便连死了也不放过我徒弟,要与她共穴*?”

    “并非!”秦敬顿气得耳根拔红,急忙之间,手上不自觉加了力度,顿有一股纯阳之气侵到丝络的经纬间,教那丝络‘嘞嘞吱吱’地响动起来。

    莫兰‘哼’了一声,手拉丝络传以阴劲,好不容易才化去秦敬的无情力,保下自己的兵器不断。自心想这小子虽呆傻,却也是不容易对付的,虽则且看其人控劲的功夫还不够道行,可内力足够深厚,也不知道修炼了什么邪门功夫,年纪小小,就有一身深厚内力。

    这为师父大人暗暗掂量两方力量,正谋算万全之策,并不说话,藏气敛肩,如拉弓稍静,阿芙见此,已觉离不开一场恶战,暗暗自做了准备。

    秦敬虽知高手敛气见,正为一触即发储劲,也知恶战要发,却偏偏误会了人家的心思,自以为那位师父心中正念着他是个坏人,直念到要一击杀之泄愤。

    此人一急,连忙说道:“师父请听我一言,我师从凌霄峰岳宗正统秦端,修道多年,自有门派清誉为证,并非什么淫 邪流氓之辈!那日与阿芙姑娘之事,也是万不可为而为之,全然没有有心冒犯的意思。乃因前事复杂,此时难以说清。到如今之势,我定会娶她为妻,便不会负她的清白……我一定会负责的……且……且”

    秦敬一番话没说整下来,已使阿芙的心思凉了一截,颤颤了嘴唇,心头嵌进了丝丝的苦涩。教得其人不由扯开了嘴角,泻出些许苦味,作了一个无可奈何之笑。

    “且……我想要与阿芙共穴,真不是为了行淫邪之事,只是自古夫妻同穴,是天地之理,若是我和她都给师父正法,到了地府也能当一对夫妻,便不算负了阿芙姑娘,自听由师父发落……我死也是瞑目了”

    “哈……”莫兰不知如何言语,只觉得此人迂腐至极,心中念念,原来是个道士,也难怪了。“想不到世间竟有人是这般想的,不过……你想死罢了,怎知我的徒儿想不想死?”

    阿芙听言,幽幽淡淡地说了一句:“事到如今,我死也好,不死也好,也没多少分别了……我可以死在师父的手,可是!师父你得放过他!”女子说完,还指了指男子的鼻子,轻戳一记,留下个浅浅的指甲印子。

    “哦……”莫兰那斗笠一抖,肩膀一颤,不屑一声讥笑。“有了情郎,你就不叫我放过你的阿月了?”

    阿芙听见这名字,乃双眼一睁,立刻怒目而向。“师父!阿月已经给昆吾三怪杀了!吃了!尸首都没有了!你还敢跟我提?!”

    “我为什么不敢跟你提了……”莫兰说话,尾音不高,愣是拉长一句疑问,说得别有意味。

    “缘何阿月会在我要去霸刀山庄的时候,也同在?!宫主不是不许我们见面么?!”阿芙此间道出此言,却是早有怀疑,不过也是恶人先告状。

    “没错,是我设局让你妹妹死在那霸刀山庄内的。无论是慕宫主发现你们相见,还是霸刀之上她有什么意外,她也是必死之人。”莫兰冷然说道。“你身上的伤既已至此,对阿月的作用会渐渐消去,她横竖都是要死,何妨不早点死透。”

    两人说到这儿,秦敬背脊骨头里都凉透了,尽管他不知道这师徒两人之间的纠葛,但是此等对话,哪儿像是师徒亲昵,只能说是仇人间的互斥。

    原是世间上,竟有这样的师徒。

    那做师父的,依旧咄咄相逼:“而且你这一说,倒是我对不住你了,你也不说你暗中安排冬青在阿月身边,然后救下她们的事情?若是慕宫主知道此事,她又会怎么看我?”

    做徒弟的也是怒目而向,口吐恶言:“你只顾得慕碧白,何曾念过我对你还会有师徒之情?!”

    阿芙狠毒一眼,并出千针万刺:“不对,我早该明白,你当初救我们姐妹俩,不就为了我们能成为你的棋子,好达成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莫兰此时脸色,藏匿在笠纱之下,不为人知,可声线确已冷透,裹着冰似地尖锐而出:“我是你的师父!也救了你们姐妹一命!你理应听我的!也就不能藏私心!快让开!让我杀了你的男人,可得这碍事的人死了,你才知道什么叫听话!”

    阿芙此际,已然有些竭斯底里,大喊一句就冲了上前:“你可以杀我,杀我姐妹,都可以,但是你不能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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