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昔的马车出游,却心境大不相同。

    撇开清早送行时梁昊然一脸的关切和似笑非笑的诡异声音。为此,刘梦然可是认真调戏了一番蜚雨,直到人家小娘子面红心跳,头在她男人的怀中再也抬不起来了。梁昊然全程配合,弄得末了,刘梦然也有些不好意思,由着他酸了几句。

    “你一个大姑娘家的,这般轻佻,哪个男子敢进你家门?”

    刘梦然一脸的不以为然:“和我交往这些日子,你就没瞧出我是个‘实用主义者’?我的夫婿,不懂情趣,不懂我,招来干什么?”

    梁昊然松开怀中的蜚雨,忽然一脸正经:“你可想过,你的夫婿,不一定能尽如你的意?”

    “我的,必是我中意。”刘梦然依旧云淡风轻的口气,“你的,即使加倍珍惜也要你尽力争取。护不到身边,便守不到完全,得不到最长久的幸福。”刘梦然的眼神飘向梁昊然身后的蜚雨,蜚雨眼里闪过什么,把头低了下去。

    梁昊然的神情恢复了他的潇洒风流,扬起他那有弧度的下巴,一手搭在刘梦然的肩膀上:“怎么回回都是你教训我?今日我是携你嫂子专程来送你,你也不知道收敛些。罢了,日后你有何难处,只管和你大哥我说,比如,你和雪影那档子事。”说罢,他那宝贝扇子又出现在刘梦然面前,不断地晃动。

    刘梦然扯了扯嘴角,那句“要你多管闲事”在口中愣是没说出来,只因此刻,这个突然自认她大哥的梁昊然脸上全是认真。

    刘梦然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却见雨泽忽然从马车里冲了出去,意气风发地和梁昊然说了句什么,梁昊然仰天大笑,连蜚雨也掩嘴笑个不停。刘梦然一脸的狐疑,也很快知道了答案。

    “妹子,你有个好侄儿啊!为你物色的夫婿也是一等一的呢!”梁昊然清亮的声音飘进马车,刘梦然瞥了一眼看着她笑的伟泽与比翼,也笑了。

    马车依旧颠簸,心情却大不同了。此去边关,风景一路,欢笑不断。

    “姑姑,我师傅实在是最有担当、最可靠沉稳的男子。”雨泽一脸期待地看着刘梦然。

    “是嘛?”刘梦然伸手在随身带着的包袱里翻着什么,“你还忘了说,欧阳师兄英姿不凡,面容俊美有如天神下凡。”

    雨泽闻言,赶紧点头,这下,连鲜少插嘴的伟泽也加入了劝说行列:“欧阳师傅实在是文武双全、品行俱佳的好男儿,若姑姑招赘夫婿,不论样貌品行身份能力,欧阳师傅都是不二人选。”

    “啧啧,说得我非他不娶了。”刘梦然拿出一张纸,故意加重了“嫁”字的尾音,“越是出众男儿,越是家中主人、国之栋梁,越是入不了我的门嘛。”

    两个孩子都沉默了起来,比翼看着刘梦然手中的纸,忽然开口:“若他不顾一切呢?”

    “为了我?”刘梦然问出口都觉得自己也吃惊。

    比翼深深地看着刘梦然,没有开口。刘梦然的脑海里出现了那个混乱的夜,匆匆一见时的欧阳甫。确实如他们所说,出众而可靠。细细回想,他的只言片语里,都是对刘梦然满满的关心和细细的理解。

    “想来,我与欧阳师兄应该是自幼相识,只是我不识得他罢了。往来的前面十几年,我也该是受了他不少照顾与保护。”

    “说是‘呵护’也不为过。”比翼幽幽的一句,让刘梦然打开纸的动作停了下来。

    雨泽忽然一把抢过刘梦然手中的纸,轻轻翻开:

    画中没有背景,只站着一人。白衣长袖,长发披散下来,脸上笑意明显却看不真切。在此人身旁立着一个衣服架子,架上挂着一件大红的长衣,从胸口的大红绸花看,应该是一件喜服。

    此人一手搭在大红喜服上,一手向前伸着,张大的手掌似乎再向看画的人讨要着什么……

    “这画……”伟泽欲言又止,“是画给姑姑的?”

    刘梦然淡笑不语。

    “雪族长不也是一族之长吗?他又如何能入赘公主府?”雨泽问得急促,手中的画被他捏紧,刘梦然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个问题,你可以替我问问他。为何?凭何?又该如何?”刘梦然从雨泽手中拿过画纸,细细捋平,交给了也没看过这幅画的比翼。比翼神色复杂起来,又细细把画收了起来。

    雨泽伟泽便不再说什么,一路上也只是偶尔流露对欧阳甫的向往与崇拜。刘梦然则除了偶尔逗逗他们,也总是若有所思。

    马奔忽然推开马车门,不紧不慢地说:“不远二十里就该是天麟边关了。不过,我们应该不需要再走这无聊的路途了。”

    “无聊?”刘梦然还没开口,比翼的声音高八度提前响起。马奔发觉自己失言,连连缩脖子。以前在洛宫时没觉着,来了刘梦然身边,马奔越发忌惮比翼了。

    “我是说,欧阳将军必然迎出来了。以能关照边关事宜的最远距离,也就是二十公里了。”马奔依旧不紧不慢地语速,那个“必然”也提起了刘梦然心中的些许期待,更别提那两个望眼欲穿的孩子了。

    天麟富足,国民安居,风调雨顺,风景如画。即便以致边关,景色越发细腻,大有现代那种江南鱼米乡、景色秀如画的味道了。

    而于这水墨风光之间,立了一人。身姿俊挺,风姿卓绝;马上立身,长衫肆意。

    才下马车便见这番身姿的欧阳甫立于眼前的满目秀色之中,刘梦然有了一种错觉,这才是将军,下了战场,盖世英雄的男子。

    一句“欧阳师兄”,眼前的俊颜才展;一个扶手轻拥,身前的挺身便近,一切,当真只为了她,刘梦然。

    “让欧阳师兄耽误军务来此等我,然儿实在过意不去。”刘梦然松开扶她的欧阳甫的手臂,却被他脸上的明亮笑容晃了眼。

    “早与你说过,与我,不用这么客气。”欧阳甫就像习以为常一般,牵过刘梦然的手,把她拉到他的马旁,一把抱起她,与她共乘一骑。“等你即是军务。也是我的愿望。”

    “我们这么走,那伟泽雨泽怎么办?他们也不会骑马……”刘梦然脸上有些窘色,连忙把头转开,死死盯着眼前的马背。

    “他们是来我这磨砺的,不是来享福的。”欧阳甫见刘梦然迟迟没有应答,估摸她是心疼两个孩子,又补了一句,“学骑马,还是要靠自己在马背上摸索,不过二十里而已。你若心疼他们,到了边关,我们再好生鼓励他们。”

    刘梦然被欧阳甫那理所当然的口气和言语间那非同寻常的“我们”将得死死的,只得默默点头,一言不发地坐在欧阳甫的怀中由着他带着,策马而行。

    离边关不到三里处,城主带了城中各色官吏出迎。别扭了半天的刘梦然本想下马换车,却被欧阳甫按住了腰,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城主之礼,公主和王子已经感受。只是军中还有急事,本将须带公主王子一行人赶往军中,就有劳城主为我们开路了。”

    说罢,只等城主在刘梦然的天人之姿、她与欧阳甫那过于明显的暧昧中缓过神来。人群中刚让出一条路,欧阳甫便策马疾行,惹得比翼在他身后大呼小叫,不断喊他放慢速度。

    本该一日的路程,半日就结束了。

    才被抱下马,欧阳甫的副官迎上前来,向一众主子行礼过后便开始交代这些日子他们的起居以及欧阳甫的各种安排。刘梦然听着这些细致周到的安排,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欧阳甫,每每碰上他也凝视她,又惊出一阵虚汗。

    “好了,大家一路辛苦。舟车劳顿,是该早些休息了。”说罢,欧阳甫让几位得力将领领着大家去各自的城中将军府院落休息,自己竟然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拉着刘梦然往某个方向走去。身后跟着脸臭臭的比翼。

    直到目送刚照顾她吃完饭的欧阳甫离开房间,刘梦然才彻底的松了口气。

    “他以前就是这么大男子主义?”刘梦然坐在床上,格外的舒适。

    “‘大男子主义’是什么?”比翼听着刘梦然偶尔蹦出的新鲜词汇,也没有早先的那般好奇心,“欧阳师兄一直都是很有主见的,别看他是个运筹帷幄的大将军,却也是心细如尘。尤其是待少宫主。”

    比翼的手轻抚着床上的床单,忽然掀开,下面竟然全是各色光滑的皮毛。一摸那质地,那手感,件件都比得上刘定渊送刘梦然的那个围脖。

    “瞧瞧,欧阳师兄得准备了多久?寻了多久?他还是那样,只要是少宫主喜欢的,挖地三尺也要弄来。”比翼一边摩挲,一边感叹。

    刘梦然心底了然,欧阳甫对她,用情不浅。只是……

    在边关这几日,刘梦然是真正的惬意自在。每日想睡睡,想吃吃;爱去哪里溜达,就去哪里闲逛。加上此地风景如画,民风淳朴,实在是度假休闲的不二之选。

    除了从所有人眼中看到的暧昧,以及罪魁祸首欧阳甫每日的各种关照,刘梦然的边关旅游计划,还是比较完美的。

    更主要的是,刘梦然此行也小有发现:马奔居然和欧阳甫关系十分要好,两人经常一连几个时辰在一起捣鼓什么东西;边关虽离地恕很近,却几乎看不到地恕人或消息,可见欧阳甫治军有方;贪狼族在这座城中,还是颇有威望的,寻常百姓家也能在窗棱或门板上看见贪狼族的族纹,以祈祷被庇佑。

    江南的夜,星稀月明;江南的水,温柔多情。

    泛舟未名湖上,刘梦然心静如水。仰躺于软榻之上,寄情于云水之间,让人有了一种宁静以致远,淡定以应变的顿悟。

    “若是这样到老,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并排平躺伸展着的欧阳甫,低沉的声音轻轻扬起,划破了天空的寂静。

    刘梦然没有回答,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如他这般睿智的人物,这话背后的艰辛,怎会不知。

    “然儿,想要招赘什么样的男子为夫呢?”沉寂了片刻,欧阳甫忽然问起招赘之事,刘梦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师兄觉得呢?”刘梦然不答反问。

    “国事家事,洛宫事天下事……然儿心累过于身疲,要找个懂你疼你,能为你分忧、呵护你保护你周全的人才好。”欧阳甫神色如常,靠近依旧躺着的刘梦然,似在轻叹。

    刘梦然忽然感觉声音近了,心底刚赞同欧阳甫的了解,才发现人已靠近。睁大的眼,流转的波光映照在脸上,别样动人。

    “师兄……”刘梦然感觉脸上有些发烫,前世此生,从未有过的暧昧。

    欧阳甫笑了,离远了一些才道:“然儿觉得师兄可好?”

    “啊?”刘梦然没想到欧阳甫会直接问出口,在心中腹诽: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像古人,“师兄很好,各方面都好。”刘梦然打起了太极。

    欧阳甫再次把俊脸拉近,刘梦然只得往后退,眼看身子就要退到船檐,欧阳甫一把扶住她的背后往上一托,两人只剩一个指头的距离。

    “为夫却是上上之选,可然儿却不敢想。”刘梦然脱口而出,又觉后悔,“师兄是国之栋梁、家中翘楚,怎可能入赘?”

    欧阳甫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又恢复了常态。只是手依旧托着刘梦然,刘梦然只觉得进退两难,面色更加潮红。

    “我只问然儿觉得如何?”欧阳甫死咬住不放。

    “好!”刘梦然见他越靠越近,再次脱口而出。

    看着欧阳甫过于明显的笑意,立刻后悔的她,在心里捶胸顿足,连忙补上一句:“可若我迎娶他人为夫为妾,又觉得委屈了如此完美的欧阳师兄。”

    欧阳甫的手明显一僵,片刻,缓缓放下了刘梦然。终于放松了神经的刘梦然彻底瘫在了软榻上。

    “雪影吧……”欧阳甫似是自言自语,刘梦然没有搭理。

    “没有他,要堵住悠悠之口、封住皇兄的念想,也必会有别人。”刘梦然叹了口气,“只是我,想要自己想要的,想要真正的‘我的’!无关乎家国天下……”

    欧阳甫久久没有声响,刘梦然转过头去。他的侧脸,是和雪影不一样的完美。这一世的男子,她遇见的都太过优秀,又都和她一样,活得辛苦,太多的不由自主。

    “现在的然儿,真的不一样了。”欧阳甫忽然转过头来,再次咫尺面对这张俊脸,那双深邃坦然的眼,刘梦然不忍久视,便自己把脸转了回去。

    “谁会和以前,一模一样呢?”

    月夜弥漫,空中的圆月,又会有怎样的思绪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得我十分欢乐。

    以后都这么欢乐的写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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