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宜公主一走,沈绾贞便把王文贵叫来,吩咐道:“王公公,你拿着王爷的名帖去一趟平王府,说我要拜见平王爷,有事相谈。”

    王文贵略显意外,躬身,谦恭地道:“王妃,是不是等王爷回来,奴才怕……平王人阴险,诡计多端。”

    “事关整个王府,拖一天,就多一分危险,我不能顾及许多,哪怕有危险我也要去,你放心,名分上我是他的三嫂,他不敢公然拿我怎样的。”

    顿了一下,沈绾贞又道:“我要尽快查清楚事实真相,王爷回来,也好决断,平王步步紧逼,我们不能被动挨打,我虽是女流之辈,可我是皇家的女人,我要帮助我的夫君,事不宜迟,你尽快去,说我即刻去拜见平王爷。”

    平王接到府中下人传报,安王府的公公,王文贵求见,倒有点出乎意料,挥挥手,“请他进来。”

    王文贵久居深宫,自然认识平王,见面,行礼,“奴才拜见平王爷”举止坦然,不像是才经过殊死较量。

    “王妃派你来的?”

    “是,奴才是奉了王妃之命前来,王妃一会要来拜见平王爷,让奴才来平王府送上拜帖。”

    一直面无表情的平王,略有几分诧异,安王妃,是沈姑娘,一日之内,令他数度震惊,从昨晚到现在不过两日光景,令他多年苦心经营付诸流水,一盘稳操胜券的棋局,一败涂地,他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

    他想见她,自败在她手里,他更想见她,这个念头,不因受挫灰心,反而越发强烈。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亲自登门,平王很痛快地道:“本王恭候安王妃”

    不出半个时辰,沈绾贞已到平王府门前,平王府内已掌灯,整个王府内通明,亮如白昼,王府内屋宇幽深,雕梁画栋,极尽奢华,两侧廊悬宫灯,太监引着她进了垂花门,过中庭、穿堂,行数步,上了台阶。

    平王听见细微的脚步声,已到厅门,他迫不及待转身,她轻盈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他呼吸一滞,她走路轻得几乎没有一点声响,多少让他产生不真实的感觉。

    直待她飘然到他眼前,他表情微怔,嘴张了几张,却发不出声音,一瞬间,他错觉,心底涌起排山倒海的热浪。

    她施施然,低身一福,“参见平王爷。”

    他才醒过神来,躬身一礼,“沈姑娘”

    她淡淡声,“安王妃”

    他似什么东西梗在喉里,安王妃,三嫂,他想到这几个字眼,没来由的嫉妒,嫉妒赵世帧,赵世帧既然什么都有,就不该拥有她。

    “平王爷,日后见面,王爷不愿意称呼我三嫂,就称安王妃吧。”

    她平静的声儿,像是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曾经的殊死较量,几个时辰前刀光剑影,像是不值一提。

    二人就面对面站着,他不知从何解释,解释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他是迫于无奈,告诉她,他心动,他在乎她,他有几分艰涩地道:“你明白,我并不想害你,我说过让你离开他。”

    她淡然一笑,轻飘飘的声儿,“可你已经害了?我今生都不会离开他,就是我死了,灵魂也要守护他身旁。”

    他蹙眉,盯着她的眼睛,她看到他眸深处那抹亮光,他低沉声道:“我不会让你有事,你相信我。”

    “我相信,可我不能让他有事,就是拼却性命,我也不让他有事,他若有事,你想我会独活吗?”沈绾贞的声儿温柔而坚定。

    他阴冷声儿飘过,“他的命太好了”

    “我想知道平王爷为何处心积虑害自己的手足,这是我此来的目的。”

    他袖子里的双手十指并拢,扣紧,死死地盯着她,“你还是为他来的,你就这么爱他?他究竟有何好?”

    她不躲闪,清亮的眸子若暗夜里的星辰闪耀,“我爱他,一如他爱我,我们彼此可以为对方牺牲性命,这些对你来说,也许很难理解,我能想象你在何等艰难的环境中长大,我也有同样的经历,遇见他之前,这个世上我一个亲人都没有,是他给了我全部。”

    他深深注视着她,“我说过,他能给的,我一样能给。”

    沈绾贞摇摇头,“你给不了,你心里承载的东西太多,对你来说,有比男女之情更为重要的,他给我他的全部,单纯、温暖,这正是我渴望拥有的,这是你无法做到了。”

    他凝望着她,心中苦涩,她洞穿他的内心,无疑这个女人是聪明的,也许她说得对,安王比自己更有资格拥有她,可是他越来陷得越深,对这女子,越来越多的依恋,她像春风、夏雨、秋斓、冬雪,想起她,他孤寂的心,温暖妥帖,他即便败给她,却依然想她,原本只是浅浅的,可是这二日交手,令他折服,她在他心底扎了根,她和他是生死较量,可怕的是他的心变软,近在咫尺,她身上莫名有一股亲切熟悉的气息,他有个强烈的念头,想抱她,这个念头,他拼劲浑身力气,才压下去。

    他避开那清澈的一泓水,目光瞅向别处,淡笑着道:“本王真是佩服,佩服沈姑娘的机智果敢,本王甘拜下风,两次都折在姑娘手里,本王心服口服。”

    他执意唤她沈姑娘,她也没空跟他计较,她唯一目的就是弄清楚事情真相,做到知己知彼。

    少顷,她突然道:“王爷跟太后有过节?”这是她能想到的可能,以赵世帧宽厚的为人,有人能恨他至此,唯一的的可能性,就是太后,太后稳坐后位,母仪天下,绝非什么贤良淑德,当年的手段可见一斑。

    沈绾贞细微观察到,平王脸色一变,背转身,手放在桌案上,沈绾贞看见他的手抓住一个绣像,沈绾贞本能朝那绣像看去,只觉很眼熟,忽然记起,那是在桃溪坞平王拿的一个年轻女子的绣像。

    沈绾贞暗思,她进来前,平王正端着绣像凝神,她进门时,绣像是他是顺手放在桌案上的。

    她注意到平王的手捏着绣像的一角,指腹好像很用力。

    须臾,平王转回身,神色萧索,“沈姑娘,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

    他声音变得异常温柔,“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我……”他的气息有些不匀,眼底深处揉入复杂的情愫,漆黑的凤眸闪动几抹亮光。

    沈绾贞是已婚妇人,焉能看不明白他的心思,她不能给他一点机会,让他心存幻想,于是肃色道;“好,我也有一句话告诉王爷,你若出招,我接着,我们是对手,是死敌,别谈其它,若论别的,是对美好的亵渎。”

    说吧,福一福身,“告辞,打扰王爷了。”

    平王一动不动,一缕罗衣消失在屋外夜色中,他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她说,“你若是蠢笨一点,现在我就可以拥有你了。”

    沈绾贞快步出门口,王文贵立刻上前扶住她。

    坐上轿子,她脑子里回想方才一幕,她提到太后之时,平王手不自觉的抓住那个绣像,此中过节一定与那绣像上的人有关。

    平王这个人异乎寻常的冷静,如果换了别人前来,他冷淡的性子,隐藏很好,丝毫不会看出破绽,那此事就无从查起,也许只有在她面前,他才偶尔露出一点真性情,嫂子与小叔子单独见面,若让外人知道,是招致非议,可是整个王府生死攸关,名节与之比起来,就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猜测的不知对不对,此事事关重大,不能耽搁,谁知她一走,平王又想出什么毒计,对付安王,平王这人阴险狡诈,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轿子走了一半,沈绾贞素手卷起轿帘,对跟在轿子下面的王文贵道:“去皇宫,我要觐见太后。”

    王文贵马上对前面轿夫喊道:“去皇宫。”

    皇宫宫门将要落锁,沈绾贞的轿子直奔内廷,正好赶在宫门落锁前入后宫,心道,看来要在宫中留宿一晚。

    郭太后听宫人报说安王妃觐见,诧异,道:“天道这么晚沈氏赶到宫中,是出了什么大事?”

    忙传唤,太监引着她进了慈宁宫寝殿,太后的亲儿媳,太后才肯在寝殿召见。

    沈绾贞行礼,“儿臣给太后娘娘请安。”

    “媳妇,上哀家身旁来坐。”郭太后慈爱地摆手招呼她,沈绾贞是自大婚后,太后头一次对她这样亲近。

    她谢恩,柔顺地走到太后身旁坐下,郭太后侧身,看她额头上的淤青,指尖轻轻地划了一下,心疼地道:“你真是个实诚孩子,叩头也不用这样用力磕呀,看看头都破皮了,帧儿看见又心疼了,就是我这婆婆见了,也心难受。”

    沈绾贞心里有点感动,“母后,不碍事,过两天就看不出来了。”

    郭太后握住她的手,感激地道:“哀家替帧儿谢谢你,哀家也明白了帧儿为何对你痴心,两个人感情是相互的,哀家有你这样的媳妇,就是死,也放心了,你可以接替哀家照顾帧儿,哀家看到了你那颗金贵的心,哀家这些年在宫里,对男女之情看淡了,是你让哀家知道这世还有真情,还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沈绾贞眼眶湿润,太后能说这番话,是从心里接受她,并认可她,这是她一直渴望的,“母后放心,儿臣一定努力做个好媳妇。”

    郭太后欣慰地拍拍她的手,转了话题,“媳妇,你这么晚进宫,是有什么大事?”

    “儿臣想问一个人,母后可曾认识?”

    “什么人?”

    “儿臣说不清楚,还是画下来。”

    沈绾贞让宫人取来纸笔,把纸张铺在桌案上,一个宫女站在桌旁研磨,她执笔,沾了沾墨汁,凝神想了一下,挥毫几笔就勾勒出一幅人物画像。

    宫女呈给郭太后,郭太后看一眼,脸色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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