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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轮马车要安置一个大人和三个半大的小姐就空间上来说是足够宽敞的了。一开始的时候三位小姐十分有兴致的挤在同一排,玛丽坐在另外两位小姐中间,让布雷恩先生单独坐在她们的对面——当然就她们的身量和座位的宽度而言实在用不了“挤”这个词。不过她们的兴头上来了,从视觉上还真表达出了这个效果。她们一会儿齐刷刷的凑到左边的窗口看风景,一会儿又要看右边窗口的风景。可能是早晨吃过的甜点让基蒂的神经太过兴奋了,也可能是像苏说的那样吃太饱不利于乘车,过了半小时后,基蒂开始受不了马车的摇晃了觉得自己非要躺下来不可。

    于是他们不得不调整了座位,布雷恩先生主动提出要和基蒂换个位置。他们把车内所有的羊皮毯子全部铺到一边的座位上,让基蒂可以尽量舒服一些的躺在那里。剩下的三个人坐了另一边的座位上。海伦好像也有点不大舒服,于是等换过座位后,靠着玛丽很快也就睡着了。

    按理说同样是这四个人同样是这一辆马车,不管怎么更换座位对内部空间的使用率应该是毫无区别的。可换过座位后,这四个人中至少有两个觉得马车内的空间变小了。就算不至于会挨到别人的膝盖,彼此之间的距离也稍微过近了些。玛丽认为这时候人要是在多一些,反而可能没有这样的感觉。这种空间上的局促感犹如实质一般覆盖车厢内,基蒂和海伦倒是因此睡得更好些了,但剩下的两个人都觉得有些不大好开口说话。玛丽对这种狭小的空间的不适应感更形敏锐,她常年独自一人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她几乎没有和姐妹分享过床铺,也没有和谁亲亲热热促膝长谈,她和别人的距离并不只是文学上的修辞还有实实在在空间上的表示。尽管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在苏的训练之下有什么理由应该露怯,但是她还真没碰到过这种距离下的社交场合。她甚至从未体会过什么是苏所说的人心的安全距离。总的说来,她可能是这个车厢内最不习惯近距离接触的那个人。所以她也可能是此时此刻最为紧张的那个人,尤其是苏上车以后就自顾自舒舒服服的睡觉去了。玛丽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但是齿间咬着下嘴唇就是想不到要说什么。

    可不说话好像又不行。不说话只会让局促感更甚。玛丽正准备强迫自己负起调节气氛的责任的时候,她突然感到有一阵微弱的暖风拂过耳朵上缘的发梢,她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是怎么回事——结果是布雷恩先生。原来他和她的想法也差不多,他侧过头琢磨着打头的四个字的词汇也正打算开口。

    布雷恩先生看玛丽伸手把垂下的头发別到耳后,便往旁边让了让又低声说了声:“抱歉。”

    “你不需要为这件感到抱歉。”玛丽反而很不好意思的轻声答道,“我们还没有正式感谢过你呢,非常感谢你特地送我们回学校。因为你的帮忙替我们节省了很多不必要的程序,我们就能够更晚出发而更早回到学校。”

    布雷恩先生马上用同样客气的语调强调,这不过是件举手之劳的小事,实在不需要她们如此这般放在心上。而且她们的父亲已经很慎重表示过感谢了。

    “不过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也让你们也真的感到高兴?因为我不大吃的准,是不是你们所有人都很乐意尽早回到学校上课。就我妹妹的描述来看,至少她的学校是个非常严苛的地方——她的学校还不是修道院学校。”

    “布雷恩先生,你可能对修道院学校有所误解。可能对修女和见习修女而言,修道院学校会比一般学校的校规更严格。但是对普通学生来说,修道院学校和普通的初等学校是一样的。课程安排上差不多,作息和生活条件也差不多。它和别人资助的慈善学校相比,条件肯定要好得多。不管怎么样,我爸爸是不可能在知道我们在吃苦的情况下还送我们去学校的。”

    “……只要这个苦不是白白忍受的。我是说如果就以我的立场来看,只要吃苦能让她们的心性更加坚韧,我倒不介意让她们在小时候吃些苦头。”

    “做你的妹妹或者是做你的孩子,肯定不得不要比别人多吃点苦头。你最开始的假设真妙。只要加上这个限定的,你说的话还真是教人没办法反驳。受你保护的那些人还真得听你的话。”

    “你说我加的限定是指?”

    “只要这个苦不是白白……忍受的。”

    “恩~”布雷恩先生拖个了长音,不过并不准备打断她的话。

    “实际上大部分人的苦都是白白受的。吃苦之后人变得更好,这只是个理想状态。有些身心健康的人不管是吃苦还是不吃苦,他都能从很多事情中得到进益。而其他人……吃苦就只是吃苦,吃再多苦也不过是生活中痛苦的一环。最后充其量得到的不过只是忍受的经验,跟心性的培养没什么关系。这里应该和教育的方式和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关,所以我觉得这个问题的关键根本不是吃不吃苦,而是要看吃苦的人是谁。就最终的结果来做定义的话,有意义的吃苦被人称为磨练或是考验,而那些毫无意义的吃苦或是负面意义的吃苦,则被定义为不人道的折磨和摧残。某国有句俗语说‘棍棒出孝子’,不过我想棍棒下出来的孝子和不孝子的机率,兴许是一半一半。”

    “所以,你不大喜欢严格的教育方式?你要是管束你的妹妹或是你将来的孩子就绝不会像我这么做吗?”

    “你怎知我做不了一个严师。严格和宽松都是相对而言的。鉴于人是这样千姿百态,我想不能用一种固定不变的标准,将或者说是试图将他们都改造成一样的。也许我们可以在大致的轮廓上对孩子做一些基本的要求,但如果连人都是千篇一律的,那我可真就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残酷得有些可怕了。”

    “如果你不觉得修道院学校对你来说是严格的,那么或许你就是你自己说的那种身心都很健康的人,能够尽可能的从各种经历中汲取养分。也许奥古斯塔认为的严苛的学校对你来说就不是那么严格。你觉得身心健康算不算一种天赋的能力?”

    “天赋?也许,也许算是一种天赋吧。不过假定这也是一种天赋。那么比起那些唱歌跳舞的天赋来说,是不是有些太过普通了?健康这个词实在不算太难得。”

    “我倒是觉得唱歌跳舞的天赋比较普通。这已经不算是天赋了吧,如果这也算是天赋,那肯定就是一种十分普及的天赋。我还没见过谁的歌声或是舞姿被人认为是毫无天赋的——当然首先我们要假定人们说的都是实话的话。”

    “看来,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承认人人都爱说谎,要么承认唱歌跳舞没啥可稀罕的。”

    “你想怎么选?”

    “我当然哪个都不选。我们是不是还可以假设这样一种情况,那就是其实你根本就没有遇见过不擅长歌舞的人。兴许你的运气总是那么好,碰到的人都是真正能歌善舞的人已经真正鉴赏歌舞的鉴赏家。”

    “如果你要这么想的话,就这么想吧。”布雷恩先生难得的笑了一下,“我还是保持我的看法。”

    “我对此没有意见。因为……”

    “因为人不需要都一样。”

    “是的。没错。”

    “我得想想这世上是不是有那么一件事,能让各种各样的人达成共识。”

    “这可几乎不大可能。”

    “你是说基本上没有吗?”

    “基本上没有。”

    “……那你觉得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很不错,没有出太阳。出去散步的话就不用撑伞了。”

    “……那么学校的教的课程是不是对你来说真的很有用处?”

    “说实话?好吧,说实话的话,知识更新的速度比我们想象的要快。某人告诉过我,我所学的东西其实有一半根本就是错的。”

    “很新颖的想法。喜欢自然风景还是人文建筑?”

    “那得看哪个创造者更有审美和想象力。”

    “这个答案也不错。红茶里面喜欢加奶还是加柠檬汁?”

    “都不加。我喜欢中国人的喝法。”

    “恩,这挺少见的。喜欢看书吗?”

    “喜欢。”

    “看来我们至少还有这一点是相同的。”

    “未必。我们看的书的范畴肯定大不相同。书这个范畴实在太广了点。谁都会看上几本书,很少有人会承认自己不爱看书。如果要用看书的问题做论点,那么我们就得坦诚自己平时看的都是哪些书。布雷恩先生,你敢看小说吗?”

    “恐怕这还真得冒点险。那么你敢看正史吗?”

    “我不确定它是不是比小说更可信。谁知道它是不是和谣言一样是被人胡编乱造出来的。”

    “你对史书有偏见。”

    “我对历史绝对没有偏见。但是我对记录历史的人是有偏见的,因为我不相信记录历史的人是不偏不倚的,我也不相信寻找历史的人是不偏不倚的。书有教化的作用,我宁可去看那些预设立场的书,因为预先就知道,至少我不必从一开始就提高警惕以防潜移默化。”

    “所以看小说比较好?”

    “是的,它不会强迫我。”

    ……

    这一路几乎称得上十分愉快。

    玛丽第一次知道原来布雷恩先生若是打算谈笑风生的话,他也是做得到的。同样的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要想和某个不是很熟的年长的异性愉快的聊天,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自己并没有自己原本想象的那样幼稚和无聊——首先假定他的言谈举止没有作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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