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

    随着太监尖细的唱喏,周孝帝大踏步走了进来,初升的太阳在他的背后形成一片朦胧的光影,将身后的黄衣女子也笼罩在内,光影并不浓烈但却让凤座上的慈宁太后微眯起眼睛。

    如今正是巳时,往常的这个时候正是皇帝上朝的时间,高坐在龙椅上俯视群臣,威仪尽显。但今天,昨天今天还有明天,皇帝罢朝三日,庆贺太后寿辰。

    为庆贺太后寿辰而罢朝,还大赦天下,甚至亲去太庙上香祈福,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原本她还觉得不妥,觉得皇帝的举动过了些,但昨晚上……

    思及此,慈宁太后一阵气血上涌。

    养不熟的白眼狼!

    “儿臣给母后请安——”帝后二人联袂而来,双双给高坐着的慈宁太后行了个礼。

    慈宁太后心中虽气血翻滚,但脸上却不显分毫,见着帝后二人弯腰行礼,她脸上的纹路向上弯曲,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快快起来,这大老远的你们也累了吧,来人,看座上茶。”

    宫人们脆声应是,有条不紊地动了起来,不一会儿,帝后二人分坐两边,触手可及之处也摆上了精致的茶盏、糕点,甚至还有新鲜的果盘。

    “尝尝看,”慈宁太后柔声道:“前儿镇西将军派人送来的,说是西边的番果,甜着呢,只是出得少,不然也让宫里宫外的都尝尝了。”

    那番果约莫有拳头大小,分开切成了大小一致的瓣状,在碟子上堆砌成一朵金色莲花,只瞧着便是赏心悦目,浓郁的香气阵阵袭来。帝后二人皆伸手拿了一块,试探着咬了一口。

    香脆甜美,在这冬末春初里越发显得美味之极。

    周孝帝三口并作两口很快便将一瓣果肉吃完了,边咀嚼边点头,“不错。”但吃完之后却没有再拿。

    陈皇后轻轻咬了一口,眼睛亮了起来,“真好吃,姑母可不能忘了雪儿。”一会儿的功夫,她便吃完了一瓣,拿起另一瓣吃了起来。

    “你这孩子,你我亲如母女,有什么吃的用的哀家什么时候忘过你?你那一篓就摆在后头呢,待会儿哀家就叫人给你送去。”

    “多谢母后!”陈皇后喜笑颜开。

    “这么多年了,你们的喜好还是没变,”慈宁太后的脸上露出了怀念之色,“哀家还记得,仁德十四年,南边进了荔枝,先帝都给了哀家,结果你们两就吃了一篓,可把哀家给吓坏了。”

    “姑姑——”她打小便喜欢清甜的果品,尤其是荔枝这等稀罕物。如今被自家姑母戏谑般的语气说出“吃了半篓”这种话……陈皇后脸色微红。

    周孝帝看着眼前这副其乐融融的母女图,淡淡一笑,低头抿了一口茶。仁德十四年的那场荔枝盛宴,是他第一次吃那种红色果子,清甜清甜的,美味之极,不知不觉便吃多了,后来肠胃不适,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三天。

    他的童年,从仁德十四年起,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半。一个是重栾殿默默无闻的三皇子,另一个则是尊贵无比、咳上一声也会惊动众人的皇后养子。

    这里边的差异,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也无法忘记。

    周孝帝摩擦着白瓷杯子,灼热的沸水透过瓷杯让整只手都暖和起来,与刚刚咽下的那口热茶遥相呼应。

    “母后,儿臣听闻您昨儿夜里喊了两位太医来给您诊脉,可是您的身子有何不适?”

    慈宁太后叹了口气,“老毛病了,这天乍暖还寒的,哀家年纪大了,到底有些受不住。秀芳也是,哀家不过夜里咳嗽了几声,她就急急忙忙地将太医喊了来,还连夜熬了药让哀家喝了,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也难为你们还记挂着。”

    “娘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侍立在侧的陈嬷嬷正色道:“您是大伙儿的主心骨,别说是夜里咳嗽这等大事,就是午膳少吃了两口,那也是了不得的大事,奴婢万万不敢疏忽的。”

    闻言,慈宁太后恙怒:“瞧瞧这是什么话?哀家真是老了处处都有人管着,不得清净。”

    陈嬷嬷连忙告罪。

    帝后二人也宽慰一番,这才让慈宁太后脸色好转。

    帝后二人并没有在长乐宫待了很久,因为陈嬷嬷表示按照太医的吩咐,太后娘娘应该歇息了。想到不久后的晚宴,两人识相地告辞了。

    目送着帝后二人消失在转角之后,慈宁太后的精神气好似全部都被抽走了一般,整个人都颓了下来。

    “娘娘,”陈嬷嬷担忧地上前,“要不待会儿的宴席……”

    “那是为哀家特地举办的,”慈宁太后幽幽冷笑:“哀家怎能辜负皇帝的美意?”

    慈宁太后好强之极,轻易不肯服软,陈嬷嬷也只能在暗地里叹气。

    “人心隔肚皮,这话果然不假,”慈宁太后幽深的眼眸里泛着丝丝冷光,显得晦暗之极,“不是从自己肚皮里出来的,便不能一条心。”

    陈嬷嬷安静地低着头,不发一言,很好地充当了一个倾听者的角色。太后娘娘如今失望之极,是听不进任何劝言的。

    耳边听着太后埋怨的话语,陈秀芳的思绪,慢慢地回到了昨日……

    那是太后娘娘入主长乐宫以来,过得最为隆重的一个寿辰,太后娘娘嘴上虽说过于奢靡,但心里头还是挺高兴的,一整个晚上都喜笑颜开。但这份喜悦,只截止到亥时。

    原来昨日,是容太妃五十寿辰。

    后殿里的容太妃实在是太过于喜悦了,和贴身的嬷嬷说了一晚上,皇上如何如何孝顺,布置得如何如何可心,就连席上的小菜,都是她喜欢的。

    于是,很自然的,太后也就知道了,夜里辗转反侧,天还未亮,便犯了病,来势汹汹,不得不召了太医。

    容太妃是宫女出生,生了皇上之后也只是个贵人,直到皇上七岁,母子二人都还居住在偏僻的重栾殿,被众人所遗忘。当年如果不是多方紧逼,昭贵妃还有一个四皇子,皇上也不会入了太后的眼。

    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瘦弱胆怯的三皇子,已经成长为权柄在握,就连掌控了他前半生的皇太后都要步步退让的帝皇。而无论是三十年前还是三十年后,存在感都极其微弱的容太妃,开始苦尽甘来。

    如果陈家不是掌控着大半军权,承恩公府又毫无作为,昨日的情景,就会是另一番景象了吧。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由许多人血泪凝成的一句话,从来都不是虚言。

    无论是先帝还是今上,都在诠释着这句话。

    “太子今年也十四了,”慈宁太后突然幽幽长叹,“十四了……他是什么时候登基来着?”

    陈嬷嬷低着头,“回娘娘话,皇上是十六岁登基,已经二十年了。”

    “二十年,”慈宁太后冷笑一声,“二十年,也够久了……”

    “传话给内务府,让霜儿进宫来。”

    “是,太后。”

    屋里暖洋洋的,但陈嬷嬷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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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琼华殿回来的路上,萧婉一直在思索,韩容华险些流产这事究竟是意外还是某个人的阴谋。明面上瞧着是怀像不稳的韩容华昨儿累着了,冷着了,于是晚上的时候便发作了起来。

    但是……

    三个月了,就算不算先前的那个月,韩容华也算是精心调养了两个月,为何那孩子还是这般脆弱?韩容华可不是体弱多病的肃修仪。

    记得她当初怀两个孩子的时候,不是这般。

    “娘娘,到了。”碧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打断了萧婉的思绪。

    掀帘、下轿,一股冷风迎面袭来,萧婉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

    “娘娘您要注意着身子。”一个暖炉递了过来,与此同时,厚重的斗篷披在了肩上,宫人们也簇拥过来,行走间,冷风从耳畔刮过。

    三月初五,慈宁太后生辰。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那个情节要好好思考一下,于是这章就这么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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