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是热腾腾的芝心披萨,说想吃的是乔月白,结果没咬两口又吃不下的人还是乔月白。满房间的披萨味,乔月白咬着吸管,可乐里没有加冰块不好喝。

    顾习安陪着她一圈一圈的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散步,喷泉里的雕塑是个拿着花瓶的女人。绿油油的草坪上有两个小孩跑来跑去的追一只黑色的八哥鸟,拎着笼子的老爷爷坐在轮椅里笑的开心。

    天色逐渐暗下来的时间,乔月白盘腿坐在病床上正津津有味的看着电视剧,余光瞥见出去接电话的顾习安,他看到来电的时候表情有些沉下来。

    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一些,就听见简单的一些词语,而后顾习安恢复原来的表情,却被乔月白一把推开:“去去去,去公司!”

    “乔月白?”顾习安皱着眉头看着他。

    乔月白笑着说:“正好我也不想呆在这里了。”

    “你不能出……”

    话还没说完,乔月白就站了起来:“我都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不就是就算怀孕了也有很大几率流产吗?如果留不住,在哪都是留不住,我何必在这浪费生命。”

    “所以呢,你打算自暴自弃?”

    顾习安没等她说完,就有些怒不可及的转身:“我告诉你乔月白,要是为了这个孩子……”

    “我不会为了这个孩子搭上自己的命。”

    乔月白站直了身子:“反正你不是因为孩子,才撤销离婚的吗?”

    话说完,她就后悔了。其实原本不是要说这些话的。只是在听到医生那番话后,那股无法找人宣泄的怒气,被迁怒到了这里。

    人在发火的时候,真的不能说话,会后悔的。

    乔月白离开病房的时候,脑袋里只有这一句话。

    ※※※

    早晨出门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雾,落在伞上一会儿就变成了水珠。街道上统统挂满了红绿的装饰品,走过的商店在放着旋律不统一缺含义相同的歌曲。

    顾习安把伞抖了抖放进公司门口的伞桶里,推进玻璃门里,用工作证往门边的感应器上扫过。

    就连公司的门口都摆上了一株假的玫瑰,他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粘在电脑屏幕上的贺卡,上面用黑色的签字笔写着:情人节快乐。

    办公桌边上摆着一本新刊物,从封面到内容主题都透着情人节的味道,顾习安捏着咖啡杯,手心里暖烫。刚回公司就遇上关于情人节买房的策划,前前后后忙活了有一个多月。

    只是在这期间,顾习安很佩服自己可以分心,时常去看看手机。可却没有任何关于那个人的音讯,就连一条问候的短信都没有。

    咖啡醇香,入口味苦,微酸。

    室内开着暖气,可离着几步远的窗上蒙着雾气,外头的城市模糊的只剩轮廓。

    昨天晚上,乔月白慌张的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几次顾习安想去扶她都被她躲开了,然后就看着她仓惶的跑远随手招来了计程车,上车前冲顾习安挥手告别张着嘴好像要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就上车。

    车子很快就开远了,留下一串白色的尾气,橘黄的车灯变成越来越小的点,顾习安抬起的手停在空中,落在指尖的雪一下子就化了。

    是不是自己说错什么话了?

    天知道,那会儿顾习安根本就是因为太紧张,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其实比起孩子自己更在意的是眼前的女人,才会胡乱说出‘你打算自暴自弃’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一想到这里,他就有些心浮气躁的皱起了眉头,或者该主动联系一下乔月白?

    “今晚情人节有多少没伴的?”

    朱益阳走到跟前,大声的说着,“搭个伙我们去吃烧烤吧!”

    听见有人逗趣的吹口哨,嚷着:“特助请客啊?”

    朱益阳笑道:“行啊!来不来?”

    熙攘的话语此起彼伏,几个晚上有约会的女生都婉拒了这个提议,但多数都是一群耐不住寂寞的男女,纷纷活动筋骨准备参加这下班后的娱乐活动。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闪了一下,一条信息进来,顾习安从靠背上直了身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不自觉的勾上了唇角。

    “不好意思,今天有事,下次再聚。”顾习安举起一只手表示抱歉。

    朱益阳一愣,随后意味深长的笑道:“噢,有约会啊?”

    顾习安笑而不语的态度更让人想入非非,更有迅速反应过来的女同事,拿出手机飞快的打上一行字,然后点击了群发。

    九点三十一刻,顾习安迅速收拾了文件,简单的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便匆匆的走出办公室,按下了电梯。

    随着头顶的数字不断的下落,心情却好像一直在攀升。

    非要顾习安承认的话,他也只能说是准备请一个人吃披萨,不过是从两个月之前就开始想了。

    ※※※

    公寓一层的旋转门旁边有需要用力推开,但是时间花费短的玻璃门,乔月白想都没想就选择了推门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

    没有人会无聊到去细数这是今年的第几场雨,下时不大,累积起来,却洋洋洒洒的把一地都弄湿。

    拦下一辆计程车,乔月白说着:“四环路老胡同319号。”

    说完又拿出手机确认了一遍地址,然后她双手交握在两腿之间,用自己的指尖相互摩擦。窗外灯光琉璃,只是乔月白无暇欣赏,风景再美,也比不上他微笑时的抿嘴样貌。

    下车之后见到的是胡同口里昏暗的灯光,乔月白探着身子,除了窄小到只能容纳一个人走过的巷子,和爬满了墙缝的枯树枝干,连个人影都没有瞧见。

    有点害怕这是恶作剧,乔月白掏出手机,拨通了顾习安的电话。

    一接通就听见顾习安的声音,低沉的从那头传来:“喂?你到了吗?”

    “恩,你在哪?”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放着理发店招牌的楼梯口?”

    听着顾习安这样说着,乔月白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然后说道:“有。”

    “快从那里上来!”

    说完不等乔月白接话,又是一句:“到顶楼来!”

    乔月白不懂顾习安想要做什么,昨天在医院原本是温馨的开端,最后却被自己的一句话弄得不欢而散,她正在家想着办法怎么样把说错的话收回来,就收到了这样一条短信。只是既然他这样说了,无妨就上去看看。楼梯的缝隙间是灰白灰白的蜘蛛网,有的人家门上贴的福字都磨的褪了色,扶手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好像许久都没有人居住过的样子。

    打开顶楼的门,发出‘吱——’的一声,同时被推开的还有地上一小块的积水。

    因为这周围都是低矮的平房,所以还算广阔的视线,远处灯火阑珊,仰头还能看见漫天的星光,只是不见乔月白在哪。

    乔月白踩着一地厚厚的积雪,走到前面看清了架在那的dv机。

    “打开它!”

    声音是从对面的屋顶上喊过来的,黑漆漆的一片,乔月白使劲瞧才找到顾习安的位置。

    乔月白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按照顾习安的指示,猜着这个按钮也许是播放,于是他按了下去。

    ‘嘀嘀’了两声,突然间投射到对面一块支起的幕布上!

    接着耳边传来了乐曲的声音,顾习安坐在地上,抱着一架吉他,唱着:“greatnessasyou,smallestasme,youshoassea,alittlelove,littlekiss,alitllehug,littlegift,alloflittlething,theseareourmemories……youalwaysstandbymyside……”

    t2把一首轻快的《alittlelove》改的缓慢而抒情,一下一下的拨着吉他。

    幕布上的影像是一个接一个陌生的面孔,或情侣或朋友,但他们都拿着一张白纸,上面用各式各样的笔迹,写着:顾习安,情人节快乐。

    呼吸的时候,尤其在夜晚,白雾从口中而出,迷住眼睛。乔月白没发现什么时候自己的手会轻轻的压在胸口,只是觉得吸进来的冷空气都是甜的,明明不怎么爱吃甜食,可这种感觉一点也不腻。

    幕布上的光可以照亮顾习安发间闪着晶莹的白光,也许是飞扬的灰尘。直到短片已经停止,他那像摸着羽毛般舒服的歌声也随之终止。

    顾习安站起来把吉他和双手都藏在身后,笑着问:“好听吗?”

    问完他又嘟喃着:“我不会弹琴,所以学了很久,老费劲了手都出茧子了。”

    还是第一次见到顾习安如此忐忑的样子,乔月白笑着点头,不敢告诉他,其实自己从第一句之后就再也听不见什么声音了,世界突然间就安静了,眼里和心里全部乔月白低头间的温柔和专注堵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小狮子!”

    顾习安这样喊了一声之后,又抿着嘴巴笑了,:我就是喜欢这样叫你。”

    “可能你会觉得有些唐突,可能你会觉得我们都结婚了为什么还要搞这一套,但是我想跟你说这些话已经很久了……”

    顾习安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交握着,大声对他说着:“你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吗?不是我撞到你的时候,是在这之前,你还记得你在街上套着大狮子布偶的时候抱住过一个人吗?”

    “那就是我。”

    顾习安露出好看的牙齿一笑,又咬住嘴唇。

    “你穿着大狮子布偶不是在楼房宣传的板子上签名了吗?不知道是谁跟你开玩笑,在你的名字下化了个大大的箭头,标明了小狮子三个字……之后我一直管你叫小狮子,于是那年夏天到冬天,小狮子就一直出现在我的脑袋里,赶都赶不走。”

    “后来在朋友婚礼遇到你,看到你莫名其妙掉泪,还以为是我朋友抢了你的新郎。也不能不说,是因为看到你哭,才冲动的冲上前去。”

    城市中间耸立着好几座高楼,亮着一盏一盏的灯,跨着江水的桥上都缠着五彩的光晕。

    “因为能遇到你,大概是我这辈子运气最好的时候了,我就想着……”

    顾习安停顿了一下,然后看着乔月白的眼睛说道:“怎么样也不能,轻易就放你走。”

    dv机进入了待机状态,所以一下视线就变暗,只是顾习安的眼睛好像兜满星河,乔月白可以不受影响的看见他。

    听见他说着,“你看,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指不定碰上什么曲折坎坷。比如我曾经对你做过的错事,比如因为不喜欢解释而发生的误会,比如这一辈子我们俩都不会有个烦人的小东西。”

    “但我想,如果能跟你一起度过,那就没什么难熬的。”

    酸涩而甜美的滋味像一颗巧克力,噗通一声丢进心脏里,溢出的心情溅出来。

    隔了近两秒钟,顾习安说道:“小狮子,我……”

    打断他的是突然升空的光束,然后‘砰——’夜空中绽开的火光四溢的飞扬,一下子照亮了。

    只是那巨大的响声接踵而来,滚动在耳边,完全就把顾习安说的话隔绝在一边。

    乔月白仰头看着烟火,吓呆了之后就跳脚,接着揉起了自己的脑袋:“响什么响啊,最关键的一句话老娘还没有听到啊!”

    然后她急忙回过头去,看到顾习安在对面嘴巴动了动,而乔月白耳边全是轰隆隆的响声,什么也听不见。

    “你说什么?”乔月白对他喊着。

    “乔月白!”顾习安往前跨了一步,冲着乔月白喊道,“过来!”

    “啊?”

    乔月白愣了一下,然后挠了挠头发,急忙作势要转身,一边说着,“哦哦,你等等我马上下去。”

    “跳过来!就现在!”

    顾习安的话掷地有声,吓得乔月白呆呆的望着他的眼睛:“什么?”

    开什么玩笑,这里是五楼啊!虽然说这两栋楼的距离就一步之遥,可是保不准就踩空了怎么办?

    在乔月白张着嘴发愣的时候,顾习安又是一声唤醒他:“乔月白……”

    时间配合的刚刚好,他说这一句的时候,烟火停止了。

    看着他的眉头有些微微的皱起,笑容里带着点无奈,莫名其妙乔月白感觉还带着点撒娇的味道,只听他说:“我等不了了。”

    一瞬间,弄月白想也没想就睬上了高出一截的天台边上,一个跨步就越过去,稳稳的扑进7顾习安怀中。只是因为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积水,在弄月白扑来的时候顾习安惯性的向后退了一步,接着两人就倒在了这一地的积水中,伴着沙沙的声音溅起了细碎的雨滴,像下了一场短促的爱情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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