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过后,天才微亮,宿醉的康熙就先醒了过来,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头疼得厉害,迷糊中感觉自己身下还压着个人,愣了一下才猛地坐起了身。

    乌雅氏被惊醒,赶紧爬下了床去,跪到地上:“奴才失礼了,请皇上恕罪。”

    康熙蹙着眉看着她,好半晌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他派人去传乌那希,乌那希以身子不适为由没有来,然后他随便点了个人,来的便是眼前这个乌雅贵人,他醉得迷迷糊糊的,就这么抱着这个女人这么和衣睡了一晚。

    想明白这些事情,康熙烦躁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下去吧。”

    乌雅氏心有不甘,就这么下去了,下次不定什么时候还有再见到皇帝的机会,于是娇柔又委屈地喊他:“皇上,奴才……奴才伺候您吧……”

    都这个时辰了,康熙哪里还有那种兴致,就要撵人走,又见她一副泫然欲泣之态,想起自己昨晚叫人来又这么让人回去了,似乎也有些过意不去,便干脆问起了她:“朕听说你身子一直都不好,现在可好些了?”

    乌雅氏赶紧回话:“劳皇上关心,已经好很多了,奴才……也想伺候皇上,只是奴才没有这个福分……”

    “你是一直随佟妃住在承乾宫?”

    “对,奴才住承乾宫偏殿里。”

    康熙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叫了人进来伺候自己起身梳洗,又见乌雅氏一直跪在地上,想了想,便道:“你也起吧,朕叫人传膳来,你随朕一块用一点。”

    乌雅氏赶紧谢恩,心里却止不住地激动,伺候皇帝一整夜还能被留下一块用膳,至今宫里除了皇后,那几个妃位的都不是人人都有这个荣幸,于她这种几乎被人遗忘了的小贵人,就越加是破天荒头一遭了。

    乌那希起的晚,一起身就听闻人进来禀报说是昨晚皇上传了乌雅贵人去伺候,今早还留了下来一块用膳,一直到卯时快过才让之回去。

    乌那希听得有些意外的同时也懒得往心里去,康熙爱宠幸什么人都跟她没有关系,即使是乌雅氏,四阿哥那个病秧子年岁渐长,却因为吹不得风晒不得太阳多走几步都能喘不上气被太医判死了完全不能学骑射,也再不可能成为胤礽的对手,所以便也就无所谓了。

    卯时过后出巡队伍启程前往下一站,一众人陆续从帐篷里出来上车去,胤礽牵着那匹爱马过来给乌那希请过安也不肯上车坚持要骑马,乌那希多吩咐了几个侍卫跟着也就随便他了,然后转过身就见康熙被人众星捧月地站在御驾旁边,似乎是在看向她这个方向。

    在乌那希视线过去的时候,康熙却又赶紧移了开目光,似乎是很没脸被她给发现了,乌那希心下好笑,干脆也就装着没看到他,走到已经上了马的胤礽身边去,再次叮嘱了他一番,便就上了车去。

    康熙心里不舒坦,也不能怎么样,没好气地甩手上了车去,下令出发。

    之后那一路上到回京,康熙也再没派人来传过乌那希,倒是那乌雅贵人连着伺候了他好几日,把一众随扈的娘娘们恨得咬牙切齿,回了宫之后更是恩宠不断,比乌雅氏当初刚爬上龙床的那段时日还要风光一些。

    乌雅氏重新得了宠,最心里不忿的那个莫过于佟氏,所以怎么着乌那希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由着承乾宫的两个关起门来自己折腾,反正都不干她的事,让佟氏分点精力去乌雅氏身上,也好。

    八月,宜妃郭络罗氏生下九阿哥,得赐名胤禟。

    同样已经有八个月身孕的乌云珠身子也越来越重,乌那希免了她的请安,倒是每日都会去储秀宫看她,天气好的时候就亲自扶着她去院子里散散步放松心情,有她这么细心照看着,乌云珠即使自入宫之后性情大变也总算是慢慢从阴霾里走了出来,如今只一心一念地等着自己的孩子临盆。

    御花园。

    进入深秋之后,天气渐渐冷了起来,乌那希叮嘱着嬷嬷给乌云珠多披一件大氅,搀扶着她园子里走了一段,转过游廊之后在亭子里坐下,叫人上了茶水点心来。

    伸手抚了抚她已经十分凸显的肚子,乌那希笑着道:“小阿哥今日很乖吧,没有再闹你……”

    乌云珠苍白的脸上也浮现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还不定就是个阿哥呢。”

    “太医不是说看脉相是吗,应该是错不了的。”乌那希笃定道。

    乌云珠轻叹:“阿哥也好……”

    若是个男孩,以后至少能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不像她们这些人,永远只能困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做别人的牵线木偶。

    似乎是看出了乌云珠的心思,乌那希一时半会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握了握她的手,一直到不知何时出现的佟氏也走进了亭子里来,打破了俩人之间略显沉默的气氛。

    看到乌那希两个在,佟氏也很有些意外,也只能是上前来请安,顺口笑着道:“主子娘娘今日也起得这般早吗?”

    “你不也一早就出来闲逛了。”乌那希冷淡回她,实则实在是没有与她客套的兴趣。

    佟氏道:“一大早起来,看今日外面天气不错难得还有些阳光,就出来走走,正打算一会儿就去坤宁宫给主子娘娘请安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主子娘娘了。”

    乌那希点了点头不欲与她多说,佟氏见乌那希和乌云珠两个小声说着话完全一副当自己透明人的姿态,尴尬的同时免不得就有些气恼,本想着干脆告退离开,远远瞧着有人过了来,微一挑眉,就顿住了脚步。

    这一次来的是乌雅氏,她显然也是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到这么多的人,惊讶的同时倒是没有忘了礼数,一一给乌那希和佟氏先请了安。

    佟氏瞥一眼乌那希,见她对这乌雅氏根本不在意,便就微抬了抬下颚,自己开了口,问道:“乌雅贵人也一大早就出门了吗?怎么本宫倒是没看到你?”

    “奴才昨晚伺候皇上,今早从乾清宫出来没有回去就直接来了外头,想采些露水回去给皇上泡茶,一会儿还要送去乾清宫。”

    闻言,一旁原本一直低声跟乌云珠说话着的乌那希终于是抬眸看了她一眼,她只是好奇,乌雅氏说这话是刻意炫耀还是只是陈述事实,但不管怎样,很显然她已经成功让佟氏不爽了,即使佟氏表现得并不明显,乌那希的目光在自她的身上掠过时,依旧是看到了她眼里的那抹不甘和妒恨。

    虽然也只是转瞬即逝而已。

    掩饰住情绪,佟氏不动声色地笑了起来:“采露水给皇上泡茶?乌雅贵人倒当真是有心了。”

    “皇上喜欢,奴才也是尽力而为而已。”

    佟氏的视线转向乌雅氏身后跟着的小宫女手里端着的那收集露水的瓷壶上,轻勾起了嘴角:“就是那个吗?能否给本宫看看?”

    她说想看,乌雅氏也不能不从,这便点了头,佟氏身边的太监去从那宫女手里将壶接过来,然后便是“哐当”一声,瓷壶应声落地,摔得粉碎,乌雅氏天不亮就出门来忙了两个时辰收集来的露水全部付之东流。

    乌雅氏面色一变,佟氏已经先呵斥起了人:“你是怎么回事?拿个壶都拿不稳?”

    小太监跪到地上去请罪:“主子恕罪,奴才一时手误,奴才不是故意的。”

    “你跟本宫请罪有什么用,东西也不是本宫的。”

    佟氏撇了撇嘴,小太监又赶紧和乌雅氏也请起了罪,乌雅氏双手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明知道这小太监十之八/九是故意的,佟氏这会儿跟他一唱一和做戏,她却也不好说什么,既然人家都说了不是有意的,她总不能咬着不放,只能自认倒霉:“那便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起来吧。”

    “你这记吃不记打的东西,若不是乌雅贵人大方不跟你计较,看本宫今日不剥了你的皮。”佟氏还在数落着那小太监,嘴角扬起的弧度却带上了止不住的得意。

    乌雅氏心下不快,正打算告辞先行离开,抬眼间瞥到前头游廊转角住正过来的人影,心思一转,突然就又与佟氏说了起来:“佟妃娘娘别生气了,这事也怨奴才的丫鬟笨手笨脚的没拿稳,反倒是惊扰了佟妃娘娘,应该是奴才跟佟妃娘娘赔罪才是。”

    她说着,又转身问起乌那希:“主子娘娘可否借奴才一杯茶水,让奴才与佟妃娘娘赔个不是?”

    乌那希其实也已经看到了远处正走过来的人,只有背对着后面的佟氏没有注意到而已,于是乌那希也想看看这乌雅贵人到底要搞什么,便就将一旁没有用过的茶碗推过去示意她随便。

    乌雅氏谢过恩,端起了那茶,送到佟氏面前,笑着道:“还望佟妃娘娘笑纳。”

    被她这么一弄,佟氏反而有些莫名其妙了,乌雅氏手里的杯子又往前送了送,就在佟氏犹豫着不想接过去的时候,乌那希淡然开了口,道:“既然乌雅贵人一番诚意,佟妃你也别推却了,就受了这杯茶吧。”

    连皇后都说话了,佟氏就算不乐意也不好不接受,这就伸出了手去,然后下一刻,在佟氏的手碰到茶碗的瞬间,茶碗朝着乌雅氏那边倾斜过去,滚当的热水当下全部浇到了她的手上去。

    “啊——”

    吃痛之下,乌雅氏瞬间泪眼迷蒙,松开了手踉跄地往后退,茶碗摔到地上同样摔了个粉碎,而她的一双手则已经红了还起了泡。

    佟氏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到底发生了什么,惊讶看向她还来不及开口,身后就响起了她意料之外带着冷意的责问声:“佟妃,你在做什么?!”

    康熙大步走上前来,抓起乌雅氏被烫得红肿不堪的手看了看,瞪向佟氏:“你疯了是不是?!”

    “不是我……”

    “佟妃娘娘,露水砸了奴才都没说什么了,还怕惊扰了您跟您赔罪,您不乐意接受就算了,为何要故意这么对奴才……”

    乌雅氏哽咽着埋怨,泪眼婆娑实在是好不楚楚可怜。

    “我没有!你别性口雌黄污蔑我!”佟氏瞪向乌雅氏,又焦急地与对着她没有半点好脸色的康熙解释:“皇上,不是奴才,真的不是奴才,奴才才刚碰到那茶就翻了,是乌雅贵人自己干的,跟奴才无关。”

    “够了!你闭嘴!”

    康熙不耐烦地呵斥她:“朕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给朕安分一点不要无事生非兴风作浪!你都当耳边风是不是?!你眼里还有没有朕?!你把这皇宫当什么了?!这里是由得你这么胡乱来的地方吗?!”

    被康熙这么一训斥,佟氏也不敢再争辩,委委屈屈地跪到了地上去请罪。

    康熙没好气地转开了目光,一旁一直在看戏的乌那希扶着乌云珠站起身,与他请安,康熙的视线自乌云珠的肚子上掠过,目光闪烁了一下,眼里渐渐带上了几分复杂之色。

    乌云珠低着头,根本不敢也不愿去看他的眼睛,之前的事情于她就像是一场噩梦,好在她入宫这么久康熙没有再传召过她,她也略微松了口气,只是如今这么近距离跟康熙请安,却依旧会紧张。

    乌那希对康熙打探的目光略有不满,刚想开口说什么,康熙的视线已经转到了她的身上,微顿了一顿,见她低着眼满脸冷淡,请安也是公事公办出于敷衍,瞳孔微缩,片刻之后突然再次抓起了乌雅氏的手,柔声问她:“疼不疼?”

    然后又亲自捏着帕子帮她擦起了眼泪,乌雅氏受宠若惊:“奴才不疼……奴才谢皇上关心……”

    “一会儿随朕回乾清宫去,朕叫人传太医来给你上药。”

    康熙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跪在地上的佟氏紧咬住了唇,又是气恼又是不甘,乌雅氏感觉到康熙抓着自己的手在不自觉地暗暗使力,觉察出了不对劲,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却见康熙虽然在跟自己说话,微眯起眼目光根本一直就落在皇后身上,当下心里一下就又冷了下去。

    乌那希虽然低着眼却其实知道康熙一直在看自己,也察觉出他这话有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意思,却只觉得啼笑皆非,也没兴趣再听下去,只道:“皇上若无事,奴才和妹妹就先告退了。”

    闻言康熙眼里的神色更沉了几分,乌那希见他不答,就当他是默认了,再次福了福身子,牵着乌云珠直接走了。

    人一走,康熙就松开了握着乌雅氏的手,没好气地对还跪在地上哭哭啼啼请罪的佟氏道:“滚回承乾宫去闭门思过,以后无事少再出来给朕丢人现眼。”

    被康熙这么不给面子的训斥却又不能辩驳半句,佟氏委屈又不甘,也只能跪安先退了下去。

    佟氏被撵了走,乌雅氏看康熙依旧沉着脸面色难堪,心下有些怵,轻喊他:“皇上……”

    康熙终于是正眼看向了她,眼里却没有了温度:“你手是怎么弄伤的?”

    “是佟妃……”

    “说实话!”

    乌雅氏吓得当下跪到了地上去:“皇上恕罪,奴才寅时没到就出来园子里采集露水给您泡茶,忙了近两个时辰才收集了这么一小壶,结果却被佟妃她故意找茬给摔了,奴才实在是气不过,才……”

    “你也回承乾宫去吧,”听乌雅氏都招了,康熙的语气也缓和了些:“朕会给你另换个住处,没事别再跟佟妃做意气之争起冲突了。”

    “……奴才不敢。”

    康熙话说完,也懒得再多说,直接抬脚离开回了乾清宫去。

    跪在地上的乌雅氏目送他远去,闭了闭眼,咬紧了唇,眼里浮现起的是与佟氏如出一辙的不甘。

    储秀宫。

    扶着乌云珠在炕上坐下,乌那希也坐了下去松了口气,先喝了口茶,感叹道:“可算是能好生喝口茶了……”

    乌云珠看着她,却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

    犹豫了一下,乌云珠还是问起了她:“姐姐,方才明明是乌雅贵人自己打翻了茶泼自己手上……”

    “那又如何?”乌那希不以为然道:“那也是佟氏故意找麻烦在先。”

    “可皇上应当是也看到了吧?却故意顺着乌雅贵人责备了佟妃。”

    提起这个,乌那希也有些疑惑,康熙应该是看清楚了的,而且她很确定康熙不是那种会被美色迷昏头无原则偏袒的皇帝,他故意顺着乌雅氏的做法则被佟氏的原因,难不成是做给自己看?

    想到这,乌那希又有些好笑,若康熙当真是这个心思,那才真是幼稚透顶了。

    “姐姐……”

    “嗯?”转头看向乌云珠,见她犹犹豫豫的想说似乎又有所顾虑,乌那希笑了:“我们是亲姐妹,没有那么多顾忌,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姐姐是不是一直都在跟皇上冷战?是因为……我吗?”

    乌那希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干你的事,总之,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不用费心思讨好他,他也可以爱怎样就怎样,我做好皇后本分,太皇太后那里也说不得什么,就够了。”

    “其实,我觉得皇上似乎对姐姐很上心,他心里是真的有姐姐吧,姐姐也不需要弄得跟皇上这么生分,更不要因为我有所顾虑……”

    乌那希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乌云珠,姐姐确实一直对你有愧疚,你不怨姐姐,姐姐很高兴,至于皇上……我跟他弄成这样不单是因为你的原因,其实如今这样是真没什么不好的,你不用担心我,把身子养好,平安生下孩子来要紧。”

    至于康熙心里有没有她,有多少,乌那希其实也根本不在乎,从一开就没有想过,这么十几年过去,她又怎么可能再去想这种说来根本毫无意义的问题。乌那希这么说,乌云珠也不好再多说,只点了点头:”姐姐你高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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