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下跪不仅仅意味着尊严即将丧尽,温千冷当然明白那是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摧毁。

    他的双膝逐渐下沉,直到玻璃碎片发出一声细微的动响,他的身子像山动一样轻轻震颤。

    “冷哥!”端木稀哭喊着,他已经看不清温千冷的脸上到底有几多痛苦神情,只能看到地毯已然被一层一层的鲜血晕得鲜红。

    “跪着爬过来…”席君成的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微笑。

    温千冷连犹豫都没有,他的双膝蹭着地面。可想而知在那些玻璃碎片上每每移动一步都是要付出极大的痛苦。地毯上女孩的黑白照片被染上血色,那样惊心怵目。温千冷不肯低下头,就那样仿若没有触觉般的淡定着,用空洞的眼睛望着疯狂的席君成。

    他的身后,逐渐拖起两条刺眼的血痕。

    “你欠我姐姐的,就算用血也洗不清。”席君成用枪托稳稳得砸在端木稀的侧额角,松手将几乎昏厥过去的男孩丢在地上。

    “你还要怎样?”温千冷见他似乎放过了端木稀,纵然深知自己已入被动但总算略有欣慰。

    玻璃扎在他的膝盖上,每一寸都无情得刮擦着血肉。甚至有尖入骨骼的绝望感。

    但就如感觉不到脸颊上的伤口有多深,温千冷只能体味这铺天盖地的麻木疼痛。他甚至没有很恐惧,只是一动不动得盯着席君成。

    “你知不知道我做梦都想有这样一天,”席君成挑起温千冷的下巴:“看着你高贵冷艳的脸,染上绝望的血色。看着你不可一世的桀骜目光里,有难以自持的恐惧。看着你手无缚鸡之力得下跪在我面前,任我宰割——”

    “你之所以这么恨我…”温千冷的下颌在他手里轻轻的震颤着:“除了因为你姐姐,还因为什么…。”

    “放屁!”席君成就像被点穴一样定格,却猛然抽了他一记耳光:“你别自作多情,像你这种人不会有人真心爱着你的!永远都不会!”

    攻心…温千冷竟在这个时候突然想到了刘一桐。那个温温吞吞的男人伴随自己成长的那些年里,曾告诫自己的那些处世之道无不言传身教。

    如果刘一桐在,他会怎么解脱?先攻心再破身,文弱如他,在面对威胁的时候也会找出属于自己一击必胜的突破口。如果自己是他,会怎么做?

    温千冷闭上眼睛,苍白的笑容在席君成紧紧的虎口里绽放。

    “阿成…与其说你恨我,不如说…你恨那个心在我身的自己对不对?”

    “你做梦!”席君成连连扇了温千冷十几个耳光,每一掌伴随着血浆飞溅而出,落在席君成的脸上身上甚至眼睛上。

    力度越来越凶猛,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空乏无力。

    曾几何时,怀揣着复仇的少年是用怎样的一种心境接触那个恨不得将其照片铺成地板日日践踏的男人。

    “你叫阿成?刚入这一行吧。你好,我叫温千冷,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好了。”

    那年他微笑如斯,只一瞬间便叫席君成恨上了命运。如此光彩夺目的男子,注定了自己只能付以不死不休的纠缠。

    他想过太多复仇的方式,甚至想过以爱夺恨,两两相杀。可终究会被软弱侵蚀心智,只要在他的身边一天便难逃一切,连提手作弄的勇气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世上千般妩媚万种姿调,席君成要如何去承认自己在那一瞬间就沉沦在温千冷的笑容里。

    一个不识人事,作孽千般却始终无辜的美少年。

    一个放浪不羁,心怀却坦荡阳光的孤独公子。

    一个以爱为借口,以被爱为奢求,却永远无所谓珍惜的后知后觉可怜虫。

    席君成太明白这恐怖的情感终究会酝酿成什么。不用刀去切,永远都不知道所为爱的猖狂边缘,恨到底能不能缓解疼痛。

    他没的抉择,把对温千冷的恨沉淀成赖以生存的毒品。他吸食着一步步将他推向深渊中最淋漓尽致的快感。

    要一个人死太容易了,而恨一个人有时未必需要他死。席君成一直对自己这么说,却从来不敢从遽然的信心中挖出背后那令自己可以顷刻动摇的毒瘤。

    席君成的眼泪滴在温千冷血迹斑斑的脸上,花开红莲一般的痕迹。

    在温千冷的瞳仁中,他似乎看得出自己无赖的脆弱。

    “像你这样的人,”席君成松开双手抓住了温千冷的头发:“凭什么如此骄傲?凭什么活得这么洒脱优雅?你除了钱…根本就是个一无所有的窝囊废!”

    “你本该是个下贱自轻的**,用这张可以迷乱所有人的脸去迎合乞怜…你应该过得像狗一样没有尊严,老天真是瞎了眼才让你这样的人受宠受敬——甚至对自己所犯的罪孽一样可以一句无辜了结!”

    温千冷轻轻喘息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流太多的血而感到疲惫。

    “我没有你想象的光鲜快乐,更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罪孽而选择过一丝一毫的逃避消极。”温千冷说:“否则今天…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再邪恶的人都会有属心的对象。”席君成冷笑:“你不过是为了这个小贱货——”

    “你错了!我真心爱着的人已经被我保护的很好,不会叫任何人伤到他。所以…我走出来就只是为了曾经犯下的错赎罪而已。

    你仇恨的不是一个温千冷,不是一个因为年少无知而害了你亲人的混蛋——你仇恨的是你无论怎么做都没办法得到曾幻想过无数次的畅快淋漓。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出卖自己背叛良心口口声声得把复仇当成命脉,把下作的借口包装的冠冕堂皇。可是算要了我的命,你就真的满足了么!”

    温千冷的眼前瞬间出现那最后一刻还在泪流满面的刘一桐,这样虐心的决然背叛定非他所愿。却不知为了而建立起来的强大责任,逼得他自寻万劫不复。

    所谓担当和勇气,有些血性与生俱来。有些…不正是刘一桐给他的么?

    “你跟以前,好像不大一样了呢。”席君成咯咯冷笑,笑容扭曲着他美丽的脸庞,几乎让人不寒而栗。

    “我当然不一样了。”温千冷坚定的话语掷地有声:“有个人,他教会了我应该怎样生活。”

    “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你这张已经开始学会吐象牙的狗嘴——还能不能干点其他的好事!”

    席君成突然一手摸索在自己的皮带上,一手将温千冷的头拉近几分!

    “你这种贱人,不过就是美丽皮囊下的一滩腐臭烂肉,以为有几个肯高看你几眼的人就算是拥有真爱了?真是可笑之极——”他的枪直挺挺得抵在温千冷的太阳穴上:“只配好好服侍主人的狗,就乖乖得伺候好了。”

    温千冷的眼前,是男人丑陋不堪的**膨胀。在饱满的西裤里那样赌气一般半昏迷得耸然在他鼻尖之前三寸,就好像命运勾兑出来的嘲笑。

    “张嘴!”

    “冷哥!”端木稀发出一声惊呼,这样失控的场面已经让他无法再直视下去。

    温千冷的手轻触地面,他能悄然摸起一块玻璃碎而不被已经丧失理智的席君成所发现。他知道自己可以反抗,而反抗的后果必然是被守在外面的打手们鱼贯而入的制服。

    可能会死,可能会伤,可能会带来这更大的耻辱。

    但他明白,此来是为了救人…救不出端木稀,就算赔了性命都是白搭。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前提是请你放了小稀。”温千冷的双手慢慢攀上,轻轻扶住席君成的臀部。他淡淡得微笑着,他知道用怎样的笑容即便和着鲜血也会看起来十分诱人。

    席君成抬手,示意端木稀可以自行离开。

    “不!冷哥…我不要…”端木稀哭喊着,想要扑身爬过来。却被席君成的枪声当场镇住!

    “成哥!有问题么——”门口的人探头进来,只看到地毯焦糊的弹洞灼烧和瘫软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的端木稀。

    “放他走…”席君成说。

    “冷哥!”端木稀在拖曳中挣扎着。

    “小稀!你走!”温千冷背对着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确认那哭喊声渐渐远去,温千冷抬头看着席君成。

    “看什么,还不快开始?”席君成抓住温千冷的头发:“今天我要先给七爷试试钟!”

    “这一生一世,我只会为一个人做这样的事。”温千冷闭上眼睛:“你可以打我杀我侵犯我,但你绝对没有办法勉强我主动…自取其辱!”话音未落,他手里的碎玻璃片已然深深插进席君成的大腿上!

    那坚决到视死如归的力度,让温千冷全然不顾那锋利的尾端同样割进自己的手掌心!

    席君成惊呼一声倒地,温千冷强撑起身穿上衣裤。

    刘一桐教给他最重要的事,就是尊严。

    “成哥!”外面的人听得里面的异动,瞬间闯进门来。眼见到底的席君成在一片血泊中挣扎着,当即就对温千冷举起了枪!

    温千冷连恐惧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他满心想的都是应该对刘一桐说一句爱的。这将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了。

    “不要!”枪响一瞬,温千冷只觉得一个重重的黑影扑在他眼前。闷响过后便是重如山峦的压倒过来。

    温千冷扶着他的身子,才发现他轻得就像没有灵魂一样。

    可是温千冷没有借着那几个打手傻眼的机会里逃走。他留下,只想问问席君成,为什么要替自己挡一枪。

    ------题外话------

    下章继续虐攻~小受你快来救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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